[自創] 和尚（中）

看板BB-Love作者ronpin (ronpin)時間9年前 (2015/09/01 22:31)推噓8(8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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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掛念當大俠發現自己竟然還沒死時，和尚果然在念經。只是聽不出來那是送他上路的經還是為他祈福的經。他茫然看著屋樑，等待身體各處的疼痛甦醒。先是肩膀，那裏中了一刀深的，然後是右腿，他猜腿骨有些裂了。接著是... ...他摸上右腹，那裏纏著重重布條，疼得要死。「和尚... ...」念經的聲剎然而止。「和尚，」他的聲音透著疲憊。「我怎麼還活著啊?」和尚走了進來，站在床邊看他。「大夫說你命大，腹上那刀沒傷到臟器，你身上帶著的傷藥又極好，雖是如此，你也已睡了三天了。」大俠卻不看他，只是直直的望著上方。對一個總算肯面對命運的浪子來說，從地獄裡被拉回來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我以為我這次死定了。」他說。和尚像是生氣了，冷聲道：「以為死定了還巴巴的跑來，你當這兒是什麼地方？」大俠沉默了一會兒，卻輕輕笑了起來。他腹上有傷，一笑就疼得冒冷汗，仍是笑得歡暢。「我要死了，才發現世上會掛念我的，好似只有和尚你一人。」和尚秀逸的眉蹙起，大俠總算轉過臉來看他，總是晶亮的眼彎彎的，帶著難得有溫度的笑意。「在這世上我掛念的，好似也只有和尚一個。」不管和尚願不願意，短時間內都必須接受家裡多了一名傷號這件事。大俠受的是絕對的重傷，不說腿上傷到了骨頭，光是腹上的刀傷就夠他動彈不得的躺上好一陣子。除了傷，還有失血過多的問題。那天渾身浴血的大俠幾乎成了和尚的夢魘，大夫說他替自己點穴封阻了血脈，否則老早失血而亡，饒是如此，再晚一些也救不回來了，特地交代和尚多準備補血的食物給他吃。他問了哪些食物能補血，卻是越聽心越沉，又是雞又是豬的，這不是存心刁難出家人嗎？幸而大夫摸著下巴想了想，還是給了他幾種替代的選擇。於是大俠整整吃了七日紅鳳菜。「和尚... ...」大俠苦著臉，可憐巴巴的看著和尚。「可以不要吃這個了嗎？」「紅菜補血。」和尚吃著自己的豆子青菜，看也不看他。那也不是這種吃法吧，再吃下去他遲早因飲食太過清淡乏味饞死在床上。再說這東西是女人月事來在吃的吧！「我覺得我血都補回來了，真的！」要不是肚上的口子還沒合上，他真想自己出去抓隻野兔烤來吃，說什麼都比吃這些葉子菜根好的快。和尚又喝了幾口粥，仔細嚼了吞下去才道：「需要打盆水讓你看看自己臉色嗎？」這叫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大俠往碗裡的紅菜看了看，又看了看和尚，終是把碗往几上一擺，賭氣道：「總之不吃了，都要吃吐了。」和尚橫他一眼。「真不吃？」「真不吃！」「不吃便罷。」和尚又斂眉吃起自己的飯，半响才道：「省得我得走上半個時辰替你摘這些菜。」大俠聞言，眨眨眼，又乖乖端起碗吃了起來。也許真是吃的太素淡，大俠的傷好得有些慢。他本人倒是不在乎，樂得讓和尚伺候。雖然和尚有些冷淡。那句「掛念」，多少在和尚心裡起了疙瘩。對一個離世修行的出家人來說，「掛念」二字，終究沈重了些。大俠卻絲毫不以為忤，他整天躺在床上，有很多時間思考怎麼對付和尚。不能出去弄得滿身血臭，還是有很多辦法可以惹和尚生氣。像是把他珍藏的色料拿出來鬼畫符，還挺著胸膛要和尚評論他的大作，又例如把和尚的畫都偷偷藏起來，等他氣得臉色發青才爬上屋樑取了還他。然後傷口又因此開始滲血，和尚臉色就更難看。他偷偷把那幅濺了血的遠山落日圖留了下來。和尚應該是知道的，卻也沒說什麼。大多時候，和尚依然在搗弄他那片小菜圃，又或者念經禮佛。一開始大俠有些受不了他成天念經，覺得自己都要給超渡了，但聽久了，倒是覺得有助於心裡平靜，乾脆就著經聲練他的內息，也是相安無事。由於床給大俠佔了，和尚在地上隨意撲了乾草蓋上粗布充當是床，每晚睡前大俠就拉著他講話。大俠南北闖蕩，到過很多地方，像是有説不完的故事。和尚不愛聽那些江湖紛擾，他便講些城裡的小卦，又或者各地的風情，倒也聽得和尚津津有味。「你們當和尚的也有分大和尚跟小和尚，你這種躲在山裡頭修行的就是小和尚，又叫做笨蛋和尚。那京城裡法源寺的和尚才叫做威風和尚，隨便一件大紅袈裟，你砍一輩子柴也買不上半件。」和尚笑叱：「和尚便是和尚，穿什麼吃什麼都是身外物，哪有你這麼評斷的。」大俠完全不能認同：「那是你傻子窩在這兒，人家外頭的和尚可會過日子。前兩年也不知道是佛誕還是皇帝生辰，京裡幾個大寺廟一起辦了幾百桌素菜邀請城內權貴，連公主娘娘都去了幾個，那齋菜之華美... ...嘖嘖，不說你不能想像，你天天吃蘿蔔，看過蘿蔔片成能透光的薄片，再拼成一隻鳳凰的嗎？」「還有七彩的素餃子，水嫩的不得了，在白玉盤上擺成祥龍的模樣，不只漂亮，還好吃的很！黃的裡頭包脆筍，綠的是醃菜心，人家也是和尚，花樣可多了！」「真是對不住，傻子和尚這兒只有紅菜吃。」原來是拐著彎嫌棄他來著。大俠笑了起來。「那不一樣，紅菜是傻子和尚一片心意，吃死了也得吃。」和尚喜作畫，大俠便也給他說畫師的事兒。當今最出名的畫師有兩個，一個是江南的李春堂，擅長花卉與風景，當朝皇帝收藏了不少他的作品，還遣人送了御賜金毫一隻，給了這李畫師大大的面子，自此李春堂的畫作更是千金難求，就是市井裡的仿作，仿得好的都十分值錢。「那另一人呢？」和尚聽得嚮往，眼裡發著光，忍不住追問。大俠撐起頭來，借著月光睨他。「有興趣了？」和尚翻過身去，道：「愛說不說。」大俠暗笑兩聲，接著道：「那另一人倒是你同宗，也是個和尚。」另一位當代大家便是法源寺的華蓮大師，長於畫人像與佛畫，據說他畫的人像除了細膩生動，還隱隱然透著莊嚴氣息，那些王公貴族就特別喜歡找他給自己作像，覺得給華蓮畫了像，就跟結了佛緣一樣意思。特別的是這華蓮大師為人作畫不收分銀，只要求主人在城郊邊佈施三日以成就功德。那些求畫的都不是一般人家，給華蓮作畫又是十分長面子的事，通常都是連佈好幾日的米粥，厲害點的擺上一個月的都有。那是和尚從不能想像的世界，他眼前從江南的水塘荷葉，一下子又化作巍峨皇城，又彷彿看見城牆下，百多個衣履闌珊的窮苦人家，一邊排隊領熱粥，一邊詠歎華蓮大師的慈悲善行。他確實是個小和尚，能做的最多就是獨善其身罷了。不由得暗中嘆了口氣。大俠仍是支著頭看他，半响才緩緩道：「你若想，我帶你去城裡瞧瞧？」和尚背著他，等了許久都沒回話，像是睡了。（五）吃酒正是晚春時節，小庵四周長了許多果樹結實豐碩，又有不知名的老樹竟開了花，大俠已能小心走動，吃了晚飯就拉著和尚到樹下，說是要賞花。和尚本就是個有點詩情的，倒也不拒絕，在樹上掛了盞風燈，見月光極好，又給吹熄了。就著一片冷冷月光，雖那樹上的花並不甚繁美，也算是有些風情。只是畢竟春日夜涼，和尚端坐樹下，才想著要否加件外衣，那大俠卻拎了個火爐出來。爐上擺著小鍋子，裡頭也不知煮著什麼，還冒著泡。「如此良辰如此夜，沒點吃的應景怎麼行？」大俠一笑，將爐子在地上架好了，就開始往爐裡添細柴。火一旺，鍋子裡的香氣就跟著四散，和尚聞出來了，臉上泛起薄紅，藏不住的慍怒。「騙人買酒不夠，還想騙人喝酒？」「別那麼小氣，我不是道歉了嗎？」大俠笑得一臉無賴。「這東西保證你喜歡，就當賠罪。」和尚更生氣。「出家人豈能飲酒！」又斥道：「傷患也不能喝的。」大俠一邊拿著長筷戳弄他那鍋東西，一邊斜過眼笑睨和尚。「出家人不能貪酒，那是因為酒令智昏。只要把守分際別喝昏了頭，那便不算犯戒，是不是？」又說：「傷患不能喝酒，那是烈酒傷身，對傷口癒合不好。所以你沒看見我正煮酒呢，這酒煮啊煮的，就只剩香味不能醉人了。」和尚擰著眉，顯然不是很相信他說話，又不想承認自己學識不如人，只得任他說去。豈知那鍋裡似乎不是只有酒，煮著煮著就冒出了些許甜甜的果香。「什麼味道？」和尚本是端端正正的坐著，忍不住拉長脖子望去。「香嗎？」大俠夾起一個圓圓的東西，水亮水亮的還冒著熱氣，香氣誘人至極。「後邊的李子長得極好，我摘了幾顆特別甜的來煮，這種吃法比起單吃果子更有滋味，你試試。」說著就撿了地上的樹枝隨手削成長籤，叉了一個李子給和尚。和尚半推半就的接到手上，有些猶豫。「當真不會醉人？」「都煮乾淨了，吃吃看不就知道了？」大俠自己挑了一個，吹了吹就咬下半顆，一臉的滿足，一邊嚷著總算回到人間了。又笑道：「不然我挑兩個好的放到你那佛祖的供桌去，他自己也吃了就不會怪你了。」和尚白他一眼，又抿嘴想了想，實在抗拒不了誘惑，才淺淺嚐了一口。不若想像中的香甜，倒是火辣的很！和尚從沒碰過酒，也不曉得這算不算煮乾淨了，皺著眉嚼著吞了，停了一會兒才去吃下一口。這口卻不那麼嗆辣了，好似慢慢有了滋味。大俠靠在樹邊，眉眼帶笑的看著和尚吃李子。他當然是矇和尚的。燒刀子多烈的酒，就煮這麼一下哪就能煮乾淨了？和尚自幼滴酒不沾，底子差些，那李子吃完怕就要站不起來了。看那白皙的頸項跟著耳朵一起泛紅，向來冷硬的眉目放軟了線條，大俠就樂得再給他添李子。甚而乾脆回小庵裡拿了兩個陶杯，盛了些煮果子的酒液與和尚對酌。那酒液帶了李子的甜，又經煮過，十分順口好喝。和尚早給吃醉了一半警戒，只覺得這東西又香又新鮮，竟笑吟吟的喝了下去。兩杯果子酒下肚，和尚就已倒在大俠懷裡，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了。佳人在懷，大俠以月色佐酒，更是無限愜意。他是一個不講道德倫理的人，心中無神無佛，也沒信過積德福報那一套。對自己好，是他的行事脾氣。想要什麼就找法子去弄到，是他的做事準則。世上有了他的掛念，他就想像這樣實實在在的摁在臂彎裡試試。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溫度，原來可以烘的自己變暖。大俠低下頭，瞧見和尚年輕的臉上飛滿紅霞，經常抿著的薄唇如今毫無防備。像在邀請他奪掠。 -- 變成一個撿屍的故事（？）千萬不要學看到了要記得幫忙叫警察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65.130.234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41117904.A.12B.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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