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心得]閒談渡邊信一郎對「過去」的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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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ainforss (雷因佛爾斯) 看板: C_Chat
標題: [轉貼][心得]閒談渡邊信一郎對「過去」的處理
時間: Tue Jan 8 18:47:40 2008
這是我從巴哈看來的一篇相當有深度的動畫心得文
已徵求過作者bp61同意轉貼,原文在巴哈的GameAC版
-原文-
「一隻眼睛看著過去，另一隻眼看著現在」
─史派克．史賓格爾，《星際牛仔》
其實自己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寫下這篇文章了，只是因為害怕寫得不好而遲遲不敢動
筆…總之內容只是個人的一點淺見而已，還請大家多多予以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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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正如作者的思想會影響他的文章一樣，監督的想法也多少決定了一部動畫作品的走向
。當然影響程度的多寡有所差別，可能也有些動畫作品即使更換監督感覺也沒啥影響；但
筆者還是難以想像像是「如果《新世紀福音戰士》不是由庵野秀明所監督會是什麼樣子」
的情況…畢竟，有些監督的風格就是與眾不同。
渡邊信一郎就是其中一位。包括獨特的運鏡手法(尤其在「動作戲」方面)，以及配樂
與場景之間的可怕契合度，使得不管是在以近未來為背景的《星際牛仔》(Cowboy Bebop)
、或是以幕府時代日本為舞臺的《混沌武士》(サムライ チャンプルー)，都顯現了令人難
忘的獨特風格。面對這樣的作品，令人不禁想問：「監督渡邊信一郎到底想表達些什麼？
」而「過去」就是筆者對於自己心中這個疑問所做出的推測。
必須先說明的是，除了《星際牛仔》與《混沌武士》外，由渡邊信一郎擔任監督的作
品還有《Macross Plus》、《Animatrix》(『Kid’s Story』、『Detective Story』兩篇
)、以及《Genius Party》(『BABY BLUE』一篇)；不過這邊主要還是以《星際牛仔》(與其
劇場版)及《混沌武士》兩部篇幅較長的動畫為主要討論對象。並且，以下的討論毫無疑問
地將涉及大量劇情，如果不想被洩露劇情或是這兩部作品都沒有看過的人，可以跳出這篇
文章。
「與過去的對決」
當然「有因必有果」，不只是ACG方面、所有具情節的作品，說得誇張一點，也就是在
設法處理事件與事件間的因果關係而已，自然也脫離不了所謂「過去」：問題在於對「過
去」的處理態度。有些作品對「過去」只是簡單帶過，而且顯然也對故事走向沒有什麼影
響，這方面的典型代表莫過於「救世主」型故事：主角因為各式各樣的因素而被傳送到異
次元(或者古代…總之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然後又在種種機緣巧合之下拯救該世界…
基本上在這樣的故事中，「過去」對主角並不會有什麼重要的影響，他的種種轉變、成長
主要都是在「新世界」開始的。(這當然有很多「例外」，也或者像是主角在故事中遇到的
重要夥伴往往被「過去」所深深束縛等等…。)
而「過去」幾乎可說是《星際牛仔》與《混沌武士》的主軸所在；當然這並不是說故
事情節中沒有安排「現在進行式」的發展，但是，對於故事主線有重大影響的事件，全都
與過去有關。《星際牛仔》的主角史派克．史賓格爾為了要與「自己的過去做個了結」而
喪命、女主角菲則是一直不斷在尋找自己的過去，跟傑特相關的故事集數幾乎全涉及他警
察時期的「舊事」，甚至艾德也因為「自己的親生父親突然出現」而離開Bebop艦。這點
在《混沌武士》也是一樣，整個故事的主線「尋找有向日葵氣味的武士」其實就是女主角
風的尋父之旅、而在故事終盤所遇到的最後敵人其實也都各自與主角的過去有關：無幻對
上前來尋仇的薩摩藩三兄弟、而仁則是與使其被迫弒師的幕後元兇刈屋景時對決…總的來
說，整個故事其實也就是「與過去的對決」而已。
不知道有沒有說服力的比較
當然，或許有人會認為既然一個故事的主線與「過去」有深深的聯結，結局也就難免
是「與過去的對決」；在這邊試舉一個對「過去」也很重視的創作者：藤田和日郎的作品
來比較；不管是在《潮與虎》或是後來的《傀儡馬戲團》中，都安排主角經由某種方法「
體驗」到「過去」：在《潮與虎》中是透過能回到過去的妖怪「時逆」、而《傀儡馬戲團
》則是透過「白銀之血」(鳴海)與「被白金『傳送』的記憶」(小勝)，而故事中的「最後
魔王」白面者與白金也的確是「從過去就一直影響著一切」的角色…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下
，主角終能獲得勝利、化解世界危機。
…是的，「眾人的齊心協力」。在藤田和日郎的筆下，主角如果沒有在旅程中所邂逅
的眾多夥伴相助，要擊敗故事中的最後魔頭根本是不可能的。
─然而相對地，在渡邊信一郎的作品中，主角卻往往形單影隻面對自己的「過去」。
史派克、菲是這樣，無幻、仁、風也是如此。
…或許有人會以為「藤田和日郎作品中的『過去』畢竟和主角們沒有直接關係(所以才
得大費周章安排他們「體驗過去」)」，這邊再舉和月伸宏的《神劍闖江湖》為例。主角緋
村劍心在最後面對的魔頭級角色雪代緣的的確確是「來自過去的尋仇者」，就某方面也算
是由主角所一手促成…最後劍心在重新確認自己的信念之後，戰勝了緣─沒錯，主角隨著
故事的進程而有所成長，促使他得以戰勝「過去」。
但這樣的「成長」卻無法成為渡邊信一郎作品中主角在面對「過去」時的助力。不管
他在故事過程當中做了什麼，「過去」對主角的影響依然如此巨大難以撼動，也因此勝負
難料。就算史派克沒有搭上Bebop號與傑特一起從事賞金獵人的工作，他與畢夏斯的決鬥恐
怕依然是同樣的收場；而即使與風的旅程讓無幻和仁有了微妙的改變，但他們在「與過去
的對決」中還是重傷到幾乎喪命的程度─至於這「微妙的改變」正是以下所要探討的重點
了
問題：「人是否能擺脫過去的影響？」
「就這樣逃走吧，到可以真正脫離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的地方…就我們兩個。」
「我說過了，史派克，能殺死你的人只有我。」
在看過《星際牛仔》的結局之後，相信很少人心中不會感到惆悵。但是仔細想想，似
乎這又是最理想的劇情安排：畢竟在深愛的人茱麗亞死後，對史派克而言，人生似乎也不
剩下什麼了。
史派克的殺手生涯在遇到茱麗亞之後有了轉變，讓他有了脫離組織的契機，可以說，
在《星際牛仔》中，茱麗亞象徵著「嶄新的未來」、「改變的可能性」；與之相對地，畢
夏斯則似乎代表了「窮追不捨的過去」；故事最後茱麗亞的死，也斬斷了史派克對「未來
」的希望，他只能面對「過去」。
可以與史派克作為對照的，則是女主角菲的境遇。
「我…已經恢復記憶了。但是…一點好事也沒有。」
「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回去，我只能再回到這裡。」
「就算這樣，你還是要走？為什麼？故意去送死嗎？」
「我並不打算送死，只想確認自己是否真的活著。」
相對於史派克的「逃離過去」，菲則總是不斷找尋著自己的「過去」；在故事中，她
多次不告而別，最後一次出走之中，終於循著恢復的記憶，找到了自己原來的家─然而那
裡早已是廢墟一片。
對菲而言，「過去」的影響以另一種諷刺的形式呈現：她的確沒有任何「過去的包袱
」，然而「失落的過去」卻使她喪失了「歸屬感」。她之所以多次主動不告而別，或許正
是害怕「總有一天會被人拋棄」吧。這種「歸屬感的喪失」在《星際牛仔劇場版：天國之
扉》中則以另一種更極端的形式呈現：片中反派文森所以犯下恐怖行動的最主要原因，竟
然是因為「失去了過往的記憶」。
「我想逃離這個世界。我想尋求一扇門扉…現在我明白，根本沒有門。」
總之，對於「人是否能擺脫過去的影響？」這樣的一個問題，《星際牛仔》所抱持的
看法無疑是悲觀的：人似乎永遠無法擺脫過去的影響。主角們對於在Bebop號上的生活─
「現在」─的歸屬感可說薄弱至極；對史派克而言，一切不過是大夢一場。
「我本來想做個永遠不會醒的夢…不知道什麼時候卻從夢裡醒來了。」
至於到了《混沌武士》時期，則似乎有了「微妙的改變」。
「在我記憶裡的爸爸，是個很魁梧、很有力的人；但是在看到他以後，才發現完
全不是那樣，是個很矮小、樣子很軟弱的人…但是，還是感覺得出他就是我的爸爸。」
想起許久之前有板友在提及對《混沌武士》的感想曾經提到，「向日葵武士」這條主
線看來似乎不是相當重要：風的父親最後竟然就這樣被殺死了！認真說來，「向日葵武士
」或許真的並不怎麼重要也不一定；就連「三人的尋找向日葵武士之旅」，其實本來也不
應該發生的…。
「當初，開始這次旅行的時候，我們曾經賭過一次吧？」
(「我來扔這個，如果是正面的話，就隨便你們去打吧！但是，如果是反面的話，你們兩
個要陪著我，沒問題吧？」)
「什麼？」
「不會吧？」
─然而，這段旅行卻十分重要。不管「結果」為何，「追尋的過程本身」才是最重要
的。或許這也是劇情刻意安排風的父親死亡的原因：她並不是為了「依靠父親」而開始這
段旅程的，而只是「想找到他」。她並沒有被「過去」所束縛著。而這趟旅行也在無幻與
仁的身上造成了微妙的轉變。
「快走。妳還沒看到向日葵武士吧。」
「不行、我不能走。」
「…別開玩笑了，你以為我們是為了什麼才來到這裡的？」
在劇情的安排下，二人分別對上了與各自「過去」有關的對手，並受了瀕死的重傷─
但依然活了下來。這樣的結果看來似乎與這段旅行的影響無關：畢竟，他們的武藝並未因
此有所成長…但如果「決鬥」是發生在故事剛開始的時候又如何呢？
或許無幻依然能夠戰勝薩摩藩三兄弟，甚至贏得更輕鬆：因為他根本不會理會被做為
人質的風的死活；而仁也仍然可能以捨身戰法解決刈屋景時─但他會不會在已身受重傷的
情形下仍堅持與刈屋一戰則又是個問題了。
「感覺真奇怪…我以前要是遇見比自己強的傢伙，是不會輕易罷休的─但是，我
現在已經不想殺了你了。」
「我也好像終於知道自己一直在追尋的事物是什麼了…。」
雖然武藝並未因此有所成長，但他們的心態卻改變了。儘管旅程中仍然不時有過爭吵
、甚至拆夥，但三人之間確實建立了某種「羈絆」。風─或者說風當初強拉所造成的這段
旅程─的確改變了原本獨立獨行的無幻與仁。在結局三人分道揚鑣的畫面時，兩人所換上
的新衣或許正標幟著如此的「改變」吧！他們確實超越了「過去」對他們的影響，重新再
出發了。
對於「人是否能擺脫過去的影響？」這樣的疑問，渡邊信一郎在《星際牛仔》與《混
沌武士》兩部作品中做出了不同的「回應」；當然這本來就是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但
筆者自身還是比較喜歡《混沌武士》所做的安排…但「過去」為什麼如此重要？又代表了
什麼意義？
「莊周夢蝶」的啟示
「我在遙遠的泰坦星已經死過一次…難道蝴蝶讓我看到的這個世界是一場夢嗎？
或者蝴蝶所在的世界才是真實，我過去存在的世界才是一場夢？我不明白…。」
ARE YOU LIVNG IN THE REAL WORLD ?
在古老的中國寓言故事「莊周夢蝶」中，夢醒之後的莊子對究竟是「莊子夢到蝴蝶」
還是「蝴蝶夢見莊子」感到疑惑；無獨有偶地(筆者認為是刻意為之)，在《星際牛仔劇場
版：天國之扉》中的反派文森．佛拉祖也有類似的體驗：他在過去軍方的實驗中體內被注
入奈米機器所製成的新型病毒，卻奇蹟似地存活下來；在病毒入侵腦部、令他產生「看到
蝴蝶」的幻覺之後，他也無法分辨「過去所在的世界」和「蝴蝶出現的世界」究竟何為真
、何為夢了。
仔細想來其實頗為有趣：除了像莊子那樣「將小(微量)大(巨量)等同齊觀」的哲學家
之外，幾乎很少人會有過「莊周夢蝶」的疑惑，就算我們做的夢再逼真也一樣；其中一個
決定性的因素就是：做為「夢」而言，「現實」顯然太長了…從以前到現在我們所擁有的
種種回憶及其所發生的影響，都令我們很難相信「現在的生活其實只是一場夢而已」。
但對文森而言則不然，關鍵就在於他失落了關於「過去」的記憶。對他而言，「蝴蝶
出現的世界」或許虛幻不實…然而「過去所在的世界」中的殘存記憶片段也一樣迷濛─甚
至也可能這兩個世界其實都只是夢而已：他「自己一個人」所創造的夢…。
「他總是…獨來獨往」
「總是獨自一人，沒有任何人參與他的遊戲」
「一個活在夢中的人」
「那就是他。」
結局是，文森在最後一刻尋回了記憶，沒有對自己過去的愛人扣下扳機。
「…伊萊翠，在我的生命之中，唯有和妳在一起的時刻才感到『真實』…」
「最後還能和妳相會，真是太好了。」
「過去」在這裡代表的意義，或許正等同於「認同感」。這樣的「認同感」其實也深
深影響了《星際牛仔》的主角們：史派克與菲的「認同感」其實都在「過去」(以及「失落
的過去」)而非Bebop號上的賞金獵人生活，傑特展開了新生活、但依然深深受到警察時期
的「過去」所影響，就連看似最無憂無慮的艾德最後也選擇「跟隨半路突然殺出來的父親
」而離開了。
「我想起屬於自己的『好地方』了。」
「好地方？」
「妳也是，因為有人在等著妳…妳也有屬於自己的『好地方』，
還是去找尋它比較好。」
「唔…嗯？」
「因為…那才是最棒的事物。」
而《混沌武士》也是一樣，儘管聲稱「我不和任何人合作」(「認同感」薄弱)，但無
幻仍然因為自己過去的舊識(骸)而幾乎送命、仁也因為被師門的背叛(「認同感」的喪失)
而展開獨行之旅…這並不意味著渡邊信一郎作品中的角色不認同「現在」，只是相較之下
「過去」對他們的影響以及形塑起來的「認同感」實在太深…即使是似乎不受「過去」所
影響的風，也決心在原本工作的地方被燒毀後，展開一場「追尋過去」的旅程。
結語
所謂「自己的過去」，其實是一連串對自身生命造成重大影響事件的總稱；也正是這
些事件，在不知不覺間形塑了我們的人格、理念、以及認同；渡邊信一郎作品中所以如此
重視「過去」的原因，或許也在於此。
附表
筆者試著將《星際牛仔》與《混沌武士》兩部作品中出現關於「過去」的重要橋段列
成表格，以便「看起來比較能唬人」。
《星際牛仔》
集數 牽涉主角 簡述
5
Ballad Of Fallen Angels 史派克 史派克在殺手組織「紅龍」時的熟識被殺，引發劇中
首次與畢夏斯的衝突。
10
Ganymede Elegy 傑特 傑特遇見前妻，並終於明白前妻不告而別的原因。
12-13
Jupiter Jazz 史派克 史派克得到了可能關於茱麗亞的下落，前往追查，因
緣際會下再次與畢夏斯衝突。
15
My Funny Valentine 菲 敘述菲剛從冷凍睡眠醒來時的一段過去，劇情並且安
排她再次遇到當時的舊識。
16
Black Dog Serenade 傑特 傑特在警方的舊識尋求其協助…交代了傑特為什麼失
去他的左手。
18
Speak Like a Child 菲 史派克等人無意間得到了一卷載有菲過去影像的老式
錄影帶─但看著這些影像的菲卻一點記憶也沒有…。
《星際牛仔》
集數 牽涉主角 簡述
24
Hard Luck Woman 菲、艾德 菲終於尋回自己的記憶，並且出走；而艾德也在父親
出現之後離開Bebop號。
25-26
The Real Folk Blues 史派克 茱麗亞出現，史派克決心與她一起永遠逃離「殺手」
生涯，但是…。
《混沌武士》
集數 牽涉主角 簡述
6 (因故事主線其實就可以視做「風的尋找過去之旅」)
赤毛異人 風 遇到奇異的外國人，得到「向日葵武士」可能在長崎的訊息─。
8
唯我独尊 仁 遇見無住心門下的弟子前來報仇…得知仁有一段「弒師」的過去。
13-14
暗夜行路 無幻 無幻遇見舊識，因故再次與其合作並遭到利用，幾近喪命。
《混沌武士》
集數 牽涉主角 簡述
16-17
酔生夢死 仁 無幻三人再次起了爭執而分手…仁遇見過去在道場的師弟前來挑戰
。
19
因果応報 風 得到「向日葵武士」的進一步訊息─觀眾至此才知道「向日葵武士
」是風的父親。
20-21
悲歌慷慨 風、仁 遇見阻止三人前往長崎的刺客，刺客並且知悉仁的過去…。
24-26
生死流転 風、仁 三人到達旅行的終點，並遇見前來追殺無幻的薩摩藩三兄弟與幕府
無幻 派來刺殺向日葵武士與風的刈屋景時(同時也是使仁被迫弒師的元
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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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看自己寫的這一堆文字，深深感覺到還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在此感謝能耐著
性子看到最後的人，同時也希望國內有一天能正式代理這兩部動畫的D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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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ye Valentine：如果你認為以前的女人，現在還想著你，那你就錯了。
Spike Spiegel：如果你認為女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樣，那你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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