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少了一番 就成不了花花世界
中山大學宋所長來電,告知東港的鄭博士已成功的繁殖出小海膽,數量約七百個,
問我幾時有空,以便進行人工放流。「明天就下去!」不假思索。整理所需裝備,
隔天驅車南下,直奔東港。
珊瑚礁的花花世界
三人合作海膽復育計劃。宋老師學術地位高、人脈廣,負責擬訂計劃書及總協調,
鄭博士有豐富的水產養殖經驗及設備,負責人工繁殖重責大任,我負責放流及追縱。
請鄭博士先在100隻體內裝入晶片,晶片像身份證一般。最近,許多貓狗都植入類似晶片。
小心將小海膽放入箱子內。底層先舖一層冰,蓋上數張報紙,隔住冰塊,再舖上海藻,
最後將海膽一隻隻放在海藻上。倒了一大杯乾淨的海水,蓋上蓋子,直奔墾丁。
少了牠,成不了花花世界
加冰可減緩海膽代謝速率,減低廢物排出和減少耗氧量。海藻用來減低震動、
磨擦和撞擊。少量海水則是潤濕。運送動物有許多技巧,經驗和直覺很重要。
許多人花了大氣力採集,卻在運送的過程中損失了大部分的生命。
從東港到墾丁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只花了40分鐘。事前,
已經選定一個大型潮池當放流點,可以直奔目的地,沒有地點的顧慮。
這是一個人煙罕至的半封閉潮池,漲潮,海水可以流進來,當潮水退到一半,
它就被岩石圍住,成了封閉性。我希望放流後牠們不要跑太遠,
因為每個月還要來探視牠們,所以選擇這樣的地點。
一月的海水冰冷,卻沖不淡放生的喜悅
一月初,海水冰冷,雖然穿了厚厚的潛水衣,仍不自覺顫抖起來,
但心中的喜悅讓我忘了寒意。海洋,是孕育生命的母親,研究海洋十多年,
只有從她身上干擾和犧牲生命,這些日子來,我像個貪得無厭的小孩。
每次論文遇到瓶頸,或人生不順遂時,總喜歡隻身走在沙灘上,吹著海風,
回首碎浪把長長的足印淹沒,輕輕唸著陳瓘的<卜算子>「身如一葉舟,萬事潮頭起,
水長船高一任伊,往來洪濤裡。潮來又潮往,今古常如此,後夜開樽獨酌時,
月滿人千里」。
人工受精飼養2個月的小海膽
一百顆即將放流的小生命
海賜給了我學習的最高學位,也常在我落寞時,給我最大啟發與安慰。然而,
當羽翼豐滿後,我的研究工作並沒有讓她美麗或年輕。相反的,她卻一天天蒼老,
速度超乎我的想像。臺灣四面環海,離開了海,我們何去何從………………….。
「這些年來,對保育和社會教育,盡了多少責任?」我開始問自己。
手捧著一百顆新生命,份外珍惜,小心翼翼將牠們放在海底。
對科學研究和科學家的責任,有了不同的認知和詮釋。吸收到新鮮的海水,
牠們很快伸出數百隻呼吸和運動用的管足,開始爬動,找尋躲藏的地方,
一百隻都安然無恙。在水面上觀察了十多分鐘,確定牠們都找到藏身地,
才戀戀地離開水面。
我想知道牠們幼年時藏身何處?成長多快?只要將捉回的海膽放在儀器下,
就可知道是不是我放養的,晶片會感應儀器,
可以讓我知道牠們在自然環境下的成長及健康情形。
我們必須在六月前將實驗完成,夏天是生殖季,屆時又有人要搜捕牠們。
海膽不見了!
在1970~1980年間,這種海膽在海邊隨處可見,最多記錄是每平方公尺高達19隻,
但在人們大肆捕殺下,數量銳減,1990年後,成了稀有動物。
「為什麼要捕殺牠們?」大家都吃過日本料理,海膽壽司不少人吃過,
壽司上面那一塊橘色或乳白色泥狀物就是海膽的生殖腺,是卵囊或精囊,
有人稱為「雲丹」,名字取得真美。
其實,海膽沒什麼肉,將牠們開腸破肚後,只有一團內臟,沒有食用價值。
但在生殖季,體內有十條飽滿的精囊和卵囊,生殖季一到,
這些來不及誕生的小生命成了老饕的最愛。
在西方的社會裏,動物生殖前後是禁止捕殺的。在東方社會裏,
這類海膽在懷孕時卻是臺灣和日本人的最愛,而且是生食,是來不及誕生的小生命。
海膽行體外受精,雌、雄分別將卵子和精子排放到海水中完成受精,
受精卵在海水中漂浮並發育為幼蟲,大約一個月之後下沉到海底,
行變態發育成為小海膽。為了增加受孕機會,生殖季一到,牠們會聚集在一起,
舉行集團結婚。這種集體生殖行為,被一網成擒,加速滅亡的命運。
在沒有節制的撲殺下,海膽消失了,才讓我有機會進行人工復育計劃。
海膽有五片刀片般的牙齒,合在一起像組大鋼牙,正好長在腹部中央。
牠的食物是海藻,大鋼牙像除草機般,將海底藻類刮得乾乾淨淨,
海膽適度調節了海藻的數量。
海膽消失了,藻類沒有天敵,開始大量生長。
海藻生長對海洋景觀和食物提供都應該有正面的意義,不幸的是,海膽消失,
優勢種海藻大量生長,不但沒有增加藻類多樣性,反而有了負面影響。
優勢種海藻成長迅速,和其他藻類競爭岩石和陽光,這是研究藻類的人所始料未及的,
他們戲稱這些泛濫的藻類為「垃圾藻」。
珊瑚不見了!
藻類和珊瑚都需要空曠的岩石來附著,兩者會競爭附著地。藻類一多,
珊瑚幼蟲找不到立足點,在水中載沉載浮,成為魚類的食物。或漂到外海,
沉入暗無天日的深海,找不到家而死亡。如果僥倖找到一小塊空地,
漂動的海藻也會將牠們刮除或刮傷,讓脆弱的小生命無法附著。
上面的海藻擋住下面珊瑚的陽光
「海藻對於珊瑚成體有那些影響?」
雖然珊瑚是動物,但牠們體內有非常多共生性微細藻類,稱為共生藻。因此,
珊瑚必須吸收充分陽光,進行光合作用,
這一點恰好說明為什麼珊瑚大多生活在熱帶的淺海。
藻類除了會和珊瑚競爭附著地外,也競爭陽光。珊瑚成長緩慢,而藻類成長快速,
藻類一多,遮住陽光,下方的珊瑚無法行光合作用,很快死亡,骨骼成了藻類的踏腳石。
現在,您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復育海膽了嗎?少了牠,就少了珊瑚,也少了珊瑚礁。
大自然的生態系都有相似情形,多了,就氾濫,少了一番,就成不了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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