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私密 中

看板Fantasy作者 (給我月L,其餘免談!)時間19年前 (2005/07/14 16:56),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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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的可憐的細?戰戰兢兢滲透出薄霧般的光線,將旅店黝黑房間蒙上一層猶 如從海深處攬起的深邃色彩,蛋殼一般細薄的光芒在雇主面具上的兩個小洞粉碎 ,掉落在如同小丑一般血紅彎起的嘴角,下頭的人類是不是因為仇視的人將死, 露出同樣充滿得意的人工性表情?   他感受到犀利的視線如兩把疾射的小刀飛向眼睛深處,青年一向不喜歡雇主 能看見傭兵,反之則不可的做法。但那是他目前迫不得已的工作。男人瞇起眼睛 ,他握拳的右手緩緩上舉,第一根指頭、第二根指頭、第三根指頭……藍眼傭兵 的動作慢得刻意,他張開的五指宛如堅挺卻受盡風吹雨打的高山。   「你瘋了,那麼貴,怎麼那麼貴,那條命怎麼值得那麼貴──」      傭兵笑了笑,他從來沒有聽過這麼模糊的委託內容,女人如同伸長脖子的鵝 拔高的尖音,滿身濃臭的高級香水味著實令他厭煩,如果她願意隱瞞自身的身分 ,就不該將象徵克利斯威瑪家的兩隻交錯的白銀龍家徽製成戒指,戴在她貴重優 雅的指節,緩緩蒸騰的深夜從窗戶洩漏進房,女人的身影化成尖銳的劍,冷然穿 透門口唯一的光線。   「如何?」   女人放在膝蓋的雙手搓揉著絲質的長裙。   「如果不要的話另起高明,只不過除了我以外沒人知道你要殺的人,那傢伙 的求生本能和魚需要水的道理差不多,我可以輕易幫妳殺了他。」   殺掉藍眼黑髮的二十歲青年。女人尖聲尖氣地道,膝蓋的雙手摩娑地越來越 快,幫我殺掉,殺掉,殺掉,兩只挖得深的面具孔,躲在陰影的眼神顯得陰冷, 幫我殺掉他,女人發出悲鳴。   「因為我知道你要殺的人,我也知道他的名字,甚至知道他在哪裡,他的母 親奪走你的男人,我能理解那種痛苦,我也知道妳是帶著多大的痛苦將毒藥送到 那女人的口中,想必,你也清楚那個青年的痛苦,才決定要殺了他吧?」   穿透厚重雲層的月光稀薄地像乾旱的河流,木桌古老的細紋是裸露的河床, 女人包裹在蕾絲手套纖細高雅的手指猶如未開的百合花散發著清香,她的手指彼 此交錯摩擦,直到搓出火花,伊亞德露出淺淡的微笑,他將胸前的小瓶子放在桌 面。窸窣、窸窣、窸窣……女人的手越摩越快。   男人一把撕扯下女人臉上的面具。      「我等妳很久了。」他低喃。      變成灰燼的母親,在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暈。   伊亞德前腳踏出門口,左右搖晃的門扉還沒靜止,沉靜端坐在火爐邊的黑袍 法師猶如一把豎起的長槍,從被爐火扭曲的黑影間穿刺而出。   魔法書從他腿上掉到地面,在嘈雜的店裡發出不小的聲響,歐瑞才明白原來 那雙細瘦的手腕捧著多重的書,不過希望他的腦袋不僅只空有那本書的重量,伊 亞德雖然衝動,曾經當過小偷的他在傭兵酒吧是屬一屬二的快手,法師唸完咒文 之前該確認他第一眼望見的是對方,還是失去首級那具屍體的腳。   包裹在黑色袍服底的法師背脊微微起伏,他站起來的身影略嫌痀僂,但如果 不仔細看無法發覺,如同繪畫間背負著巨大翅膀的天使,收斂著羽翅遊走在人間 ,隱藏在陰影的雙眼專注望著一搖一擺,令人昏昏欲睡的門板,他看了很久,膚 色和袍色呈現鮮明的對比,他蒼白的像條剛捕獲的魚。   那是一名比他想像中年輕許多的孩子,還是個孩子,歐瑞仔細擦拭透明的高 腳杯,從他伸往法杖的猶豫不決以及緊張的撞倒書籍的行為,他都來不及整理好 自己的心情應付目前的狀況,歐瑞管不著伊亞德和誰結怨,那個曾經傷痕累累, 倒在酒吧門口的少年已經是過去式。   雨夜間裡被不退的高燒灼燒的男孩喃喃重複著:「你幹麼告訴我、你幹麼告 訴我這件事情……」,全身如同瀕臨死亡的麋鹿,伸出有力的前腳攻擊任何膽敢 靠近他的人,歐瑞生氣的站在一旁,吼著讓這死小子死了算,他妻子卻柔聲唱著 那首早就聽爛的笨歌曲,撥過男孩柔軟的髮絲,來自南方的活潑聲調奇異地與重 擊在玻璃的雨滴節奏意外適合,聽起像被霧氣繚繞的濕潤雨林。   妻子把擦拭完男孩的抹布放進水盆,殷紅的觸手急迫從抹布伸出,像踏碎農 田的戰馬那壯碩有力的腿部。記憶裡那麼駭人的色彩跟著斑剝,如同酒吧外頭那 根樹幹掉落的雪堆,碰一聲,無聲無息掩蓋住下頭糾結的樹根。     「你贏不了那傢伙。」歐瑞叫住從他眼前經過的法師。   「他需要知道我母親因為他的存在,日日夜夜都在痛苦。」   「他會讓你知道不只那女人在受苦。」   「再怎麼說……」黑袍法師頓了頓,握住法杖的指骨都白了,他斷斷續續咳 了幾聲。「有私生子都是很不名譽的事情,我能假裝知道母親生氣的源頭,但是 我不認識他,只知道母親很痛苦,大家都太多嘴了,她幾乎不敢在公共場所露面 ,因為大家都會嘲笑她。」   「我想,」滾著銀色文字的兜帽下頭,蜷曲著的微小臉龐突然抬起來,寬大 的遮掩物從他頰邊滑下,那是一張混合悲傷和害怕,扭曲著的幼小臉孔。「我一 定也在做讓你們取笑的事情吧。」   傭兵酒吧的門板繪著插在印有骷髏圖騰的蘋果上的叉子,同時那也是門口招 牌的圖案,凍結的雪花緩慢淌落堅實古老的橡木,它爬過骯污的刻痕,陷進凹槽 的冰漬微微發亮,法師推門而出,歐瑞看著兩片門片一前一後的搖擺,接觸到陽 光若有似無的撫摸,那把模糊不清的餐具看起來像一把玻璃製成的匕首,在法師 的背影閃爍著冷硬的光芒。   如果說一個貴族孩子的最高榮譽是成為不輸給父母的人,不負眾望繼承母親 傳承下來的伯爵名號,亞爾提斯.克利斯威瑪知道自己並不及格,他不喜歡和哥 哥們一起騎著馬,讓馬蹄重重擊向草地,讓他一頭衝進自由的空氣,或在社交場 合上戲弄小鳥一般羞怯,如麻雀般多話的女孩們,劍術和社交禮儀對於他像用舌 頭品嘗著紅酒,把瓊液滑溜在舌尖,品嘗出其他滋味一樣困難,他們都像難以下 嚥的馬肉,銀髮藍眼的亞爾提斯喜歡的事情是坐在寂靜無聲的圖書館,哥哥嘲諷 他是隻懦弱的烏龜,因為圖書館畫著各種神話故事的美麗圓頂就如他的龜殼。   也許這身黑袍也是,亞爾提斯辛辣的嘲諷自己,他浪費很多時間說服父親讓 他離家學習魔法,並且花費比一般人多上一倍的時間才有資格穿上黑袍,同時期 進到魔法訓練所的同伴已經能夠出入只有中階身分才能進去的法術圖書館,黑袍 法師並不是受人歡迎的職業,人數甚少的他們是令人感到不安且難以捉摸的存在 ,天知道其中也有一個他這樣懦弱的傢伙。   他待在又大又寬的房間,乾冷的羽毛筆擱置在筆台,母親烤好的餅乾歪七扭 八被撞得散落在桌面,女僕拿進來的時候,蜂蜜口味的餅乾猶一如他的書櫃整齊 羅列在餐盤,聽說母親的手藝很好,只是偶爾會忘記把餅乾用模具作成相同的模 樣,全家上下已經默契地不提到這件事情,因為母親會因此歇斯底里的勃然大怒 ,指責廚房的廚娘將她的餅乾掉包,為了讓克利斯威瑪伯爵認為她很笨拙。   亞爾斯提時常聽到別人說他母親已經瘋了,那個時候是他覺得哥哥說的話最 對的時候,因為他只能悶不吭聲的氣得掉淚,握緊拳頭,像隻躲在龜殼下的軟體 生物,他揮出去的時候對方一定連呼吸都不會停一下,只會呵呵大笑,嘲弄自己 銀髮藍眼的血統。   母親只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他氣憤得想,而且瘋狂的人怎麼還能想起自己不 能讓孩子挨餓?如果她瘋狂的仇恨父親,為何還要死命的在父親回來前努力的裝 扮自己?她在父親出征的時候像一尊古老的石像佇立窗旁,那種落魄的模樣有多 瘋狂?還能有精力瘋狂?   亞爾斯提充滿罪惡感的想把母親的餅乾吃完,通常母親只讓父親品嘗自己的 手藝,經常稱讚母親的父親也讓亞爾斯提不只一次想偷吃香噴噴的餅乾,但是他 卻摀住耳朵,躲在書桌底下盯著地面粉狀的碎屑。   歇斯底里的尖叫伴隨布料撕裂的聲音,在花瓶撞擊地面碎了一地的那一刻引 爆到最高點,他以為父親走進去房間之後,自己至少能夠找到一個喘息的颱風眼 ,辨認出平時和自己說話的那個母親到底是哪一個,但是他們只是變本加厲,重 物撞擊傳出的低沉悶哼,玻璃破碎在另外一片玻璃,不知道誰揮了誰巴掌,那陣 清脆遽然讓亞爾斯提混沌的腦袋清明起來,拔高的音階一再提到父親到處留種, 簡直像條發情的笨狗,還沒到生殖季節就到處縱欲,也許入贅的他出生學會的第 一件事情就是利用他的跨下,博得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地位……   蜂蜜的味道一直刺激著自己,男孩望著他養在桌子底下的老鼠竄出來,嚼食 著母親好久沒有分給自己的餅乾,不斷眨著掉出淚水的眼睛。   美麗的克利斯威瑪夫人蠕動著紅艷似血的唇,美麗的克利斯威瑪夫人揮舞著 如腐敗樹木般乾枯的雙手,亞爾提斯知道那個夫人將如何搜索枯腸只為找出更惡 毒的字眼,她軟弱的肌肉將如何的緊繃,如何的顫抖,塗著淺紅色指甲油的手指 如何撕扯著那頭長髮,父親會伸出手抱住如同發狂野貓四處亂抓的女人,撫著曾 經讓人讚嘆不已的白銀色長髮,即使它們糾結不清,與克利斯威瑪公爵家的狀況 一模一樣,和私生子永遠無法分開。   她只是太愛父親,沒辦法把她的愛分給哥哥以及自己一點。      發抖的亞爾斯提躲在書桌,他握緊指頭金銀雙龍咬住彼此尾巴的指環,手裡 溫熱的觸感讓他以為自己得到勇氣,就和現在一樣,那是母親親手交給他的寶物 ,離家的那天她穿著近乎溶蝕在早晨陽光下的蒼白禮服,和往常一樣親吻他的額 頭。   從哪裡起飛,就從哪裡降落。母親低聲地道,不經意撫過額頭褪色的淤?, 接著她親吻自己的戒指,展翅的金龍與斂翅的銀龍象徵著他們尊貴的家園。   「早點上路。」母親溫柔理過他的領口,湛藍的藍眼睛像蒙上一層老煙槍吐 出的濃厚煙霧,「早點回來,」她露出茫然又柔軟的笑容,「亞爾,不要玩太晚 。」   他羞恥自己離開故鄉的時候像個不曾斷奶的孩童,頻頻回頭,即便少年確信 不久母親依然會撕扯著她毫無光澤的髮絲,在父親臉上抓出痕跡,像剛犁過的農 田。   亞爾斯提小心翼翼碰觸著女人吻過的地方,過了那麼久那邊理所當然什麼都 沒留下,但是他仍然小心且謹慎,落下的雪花凍僵少年斯裸露的手指。我走了。 他低聲說。   「你有克利斯威瑪家族傳承下來的藍眼睛和銀頭髮。」   亞爾斯提吃了一驚,他眨著失去焦距的藍眼睛,面前的一切模糊不清,太多 紛亂重疊的影子緩緩淡去,他看見一名黑髮的青年雙手抱胸佇立在酒館潮濕的壁 面,少年不安地注意到伊亞德身邊染滿風塵的大劍,似乎察覺到自己退縮的眼神 ,青年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他催促對方繼續說下去般抬高下巴。「剛剛一直看 我的是你吧,多麼年輕的黑袍法師!」     「我……」年輕的孩子剛開了口,卻再吐不出一個字。從哪裡起飛,就從哪 裡降落,他要回家,告訴母親她再也不用痛苦,他要回家,他要回家。「我母親 她……」   「她?」   亞爾提斯手足無措拿穩手裡的法杖,它是汪洋中的一片浮木。這麼長久的時 間,哽咽在母親喉頭的荊棘就來自眼前的青年,出生在寒冷地區的男孩從來沒有 看見像黑檀木一樣深邃的長髮,父親不茍言笑而拘僅的下巴沒有遺傳到──男孩 不自然的想──哥哥,伊亞德結滿痂的左手顯然是他慣用來握劍的手,黑色眉毛 像出鞘的長劍,看得出來他的母親是一名固執且不愛笑的女性,男人寬闊的肩膀 以及緊繃的線條如同剛毅的岩石。   一副能夠遮擋陽光的結實身軀。   亞爾提斯驚訝的發現原來從小到現在他的母親都蒙受這塊不名譽的烏雲之下 。   「你母親……」改口的亞爾斯提深呼吸一口氣,吐出白花花的霧氣。「你母 親一定不原諒我的母親。」   伊亞德荒謬的睜大眼睛,「你錯了啊,」他好笑地說。「據我所知,她從來 不覺得有恨克利斯威馬夫人的理由,溫室的少爺,你大概沒有待過偏僻又有戰亂 的地方吧,那個地方的人民要的是穩定又可以保護自己的地位,享受到愛情的甜 美這種層次是天方夜譚,而且你想想,伯爵上的是她,留下私生子和壞名譽的人 是伯爵和她,要恨也該恨伯爵,我想不管是哪一方都很討厭伯爵,該死的也該是 他。」   亞爾斯提摸著戒指,指腹撥動在精緻細膩的雕刻,他嗅到飄蕩空氣裡的蜂蜜 香氣。「父親他只是太孤單了……」他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調細語。「母親她 ……」   「克利斯威馬家的兒子這麼沒骨氣,」伊亞德無聲的微笑。「還是比我想像 中的狡猾太多?指責別人前要先關心別人,你以為這麼作就能拉攏別人設身處地 為你想想?少來了啊,小弟弟,你現在踩的可是傭兵的土地,」他的食指和拇指 圍成一個圈。亞爾斯提看見男人的眼球在圈圈之後,像湛藍的錢幣。「這裡的人 要的是這個。」   「如果有錢……」少年嚥下口水,亞爾斯提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如果有 錢……」年輕的孩子咬著牙,竭盡全力不讓自己的目光偏移瀰漫在伊亞德眼底淺 淡的傭懶和厭煩。「如果有錢,也買不回原來的母親了,我也沒有辦法騎馬,而 且,」他咬牙切齒。「也沒辦法讓任何私生子不出生。」   「但是錢讓女人得到男人,讓高傲落魄的貴族入贅,讓人心安的地位,也可 以讓被忌妒沖昏的女人復仇,不需要那麼感性,這一切沒有什麼了不起,克利斯 威馬家的少爺,」伊亞德用手指指腦袋。「你有的是時間好好緬懷,別以為那有 多麼了不起,你以為出生有多了不起?」男人露出微笑。「只不過就是去打個戰 爭,付個錢上個床,不就莫名其妙跑出一個私生子?」   「才不是那麼回事!」   「錢能讓人誕生,當然也能立刻讓一個生命消失。」   「才不是這樣子!」亞爾斯提哽咽著,銀髮的克利斯威馬家少爺依稀見到火 爐裡氤氳上升的白煙,流洩蒼白紙頁的艱難咒語在火光下發出細柔的耳語。「才 不是這個樣子。」他想起父親買下一個女子,而母親的靈魂確實隨著父親與別的 女子之間結合而凋零。「才不是這個樣子……」   「是這個樣子。」伊亞德伸出的手反覆撫摸倍受寵愛的白銀色短髮,像剛出 生的白鼠一樣細緻又脆弱的銀絲曾經被克利斯威馬家的夫人和伯爵仔細觸碰且梳 理,想到他所碰觸過的地方同時也壓在戴著指環的手指之間,黑髮青年不自覺露 出笑意,靜靜沉睡克利斯威馬家族如白雪一般高貴的血液可能在夫人身上絕種了 。   他的指腹滑過少年光滑面頰,像一條狡猾的蛇。亞爾提斯在伊亞德粗魯按住 下巴,強迫他抬起頭的時候,全身忍不住顫抖。「放開我。」少年說。   「是這個樣子,」無視對方的伊亞德柔聲重複。「而且還令人吃驚的值不少 錢,啊啊,你是想說人命無價吧,對於你的父親和親朋好友來說也許吧,但對於 其他人來說是一種比較級,伯爵夫人和伯爵的價錢最貴,至於伯爵的公子可能就 得排列在第二了,不過不可否認,」他淡淡一笑。「的確很昂貴。」   亞爾提斯慘白了臉,他不知道伊亞德在說什麼,但是按住下巴的手把他的骨 頭掐地近乎粉碎,反射雪地的刺眼陽光將眼前的畫面融鑄成悲慘的熟鐵,亞爾提 斯必須放開握住法仗的手才能反抗伊亞德駭人的力道,然而黑髮青年卻輕而易舉 握住自己揮舞的手腕,在對方眼中自己如同失去養分的空心樹幹軟弱無力,亞斯 提爾絕望的想,他踩住伊亞德的腳,卻發現自己在使出力氣之前猶如抽掉骨頭的 死魚往前攤倒。   「漂亮吧?那是從尊夫人的屍體身上拔下來的,我去的時候她只剩下一具屍 體,不過應該也是很昂貴的屍體。」   那是用合金燙出來的兩隻一金一銀的龍首,彼此咬住對方的尾端,身體懸空 的黑袍法師痛苦的看見克利斯威馬家傳承給候選繼承人的戒指,他睜大眼睛,但 是男人將兩手移向少年像鵝一樣瘦弱的頸項,亞爾提斯覺得身體裡的空氣被伊亞 德擠出喉嚨,他腦袋一片混亂,為什麼身為私生子的伊亞德有戒指?   為什麼?   亞爾斯提突然發出鳥一般犀利細長的尖叫,他像沸騰開水冒出的泡泡,猛力 扭動著身子嘗試脫離男人的鉗制,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懸空的疑問靜靜吸附 在他的皮膚上,緩慢確實地滲透進身體,亞爾提斯想像自己變得沉重如鐵,魔法 老師曾經告訴他高等的法師能夠隨心所欲變成任何物體,他想變成刀,那把法杖 毫無用處,他想變成箭,射穿男人傲慢的眼,年輕孩子咬住青年手臂的嘴嚐到鮮 紅濃稠的滋味,陷進對方肌肉內的齒痕如奴隸的烙印讓伊亞德發出暴怒的咒罵, 獲得空氣的亞爾提斯來不及讓空虛的胸腔得到足夠的力量,他抓起掉在雪地的法 杖用力槌打對方,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他異常的清楚那根本傷害不了長 年在生死界線之間打滾的傭兵,頭髮凌亂的孩子撲倒男人用指甲抓著伊亞德厚實 粗糙的皮膚,落在頰旁的白銀色頭髮令男孩看起來像一隻銀白的狼,他知道柔弱 的母親怎麼抓傷父親,他也知道母親怎麼用椅子敲打父親的頭,他都知道,亞爾 提斯滿眼淚水,無視對方往劍鞘伸出的手,重重跪坐在對方身上抓扯著伊亞德的 衣服,對方慘白赤裸的頸子如同雛鳥一般毫無防備,沒有母親那樣鑲嵌著寶石的 白金項鍊,他想像自己是一匹飢餓的狼,暴突的金眼,雄壯的四肢,犀利的爪子 ,眼前就是獵物。   「該死的小鬼!」   銀髮藍眼的孩子眼冒金星,伊亞德戴著戒指的拳頭擊往臉部,戒指恰好打到 自己的鼻樑,亞爾斯提後腦杓撞上柔軟冰冷的雪地,他毫無意義的動著手指和包 裹在靴子的腳指,他沒有辦法站起來,完全沒有辦法,但是仍然感覺到伊亞德拔 劍出鞘的聲音,就像落在大地的第一片雪。   逐漸走近的哥哥有著安靜穩健的步伐,和父親一樣,但是出現在亞爾提斯腦 海的父親卻使用狼狽凌亂的步伐,讓黑暗吞噬自己。乾涸在嘴邊的血漬繃緊著皮 膚,男孩扭捏的動動嘴角,看起來像一抹嘲諷的笑容,他父親總是匆匆進到母親 房內,又匆匆的出來。   父親的私生子,黑髮藍眼青年高舉的劍尖宛如陽光煉製的寶石。展翅的金龍 與斂翅的銀龍象徵他們尊貴的家園,那個家園現在牢固的套在男人手上,如果伊 亞德能夠,他一定可以把戒指劈成兩半,亞爾斯提充滿自信的想,他一定可以, 銀髮男孩吐出口裡的血,男人一腳踩在自己胸膛,他分辨不出那是自己還是對方 的。   母親如果看見自己的戒指套在仇人身上不知道會露出多可怕的表情。   亞爾提斯忽然想起把餅乾吃掉的小老鼠,像雪一樣嬌小白色的身軀蜷伏在他 掌心,他知道牠早就沒有生命跡象了。   「再見了,價值兩千金幣的孩子。」   早點回來。   銀髮男孩閉上眼睛,聽見母親溫柔的說。   早點回來。 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64.20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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