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 原來除夕
給 吉：
我從不數日子，數了便會發覺生命的荒唐。
幾天前的那早，我起得和平日一樣，媽媽探頭進我房間說了：「嘿!今天除夕。」
我想到了你，過得還好嗎?「除夕」對中國人有重要意義，你知道的。這是一家團圓
享受天倫的喜氣日子。有時候我納悶，是什麼時候當一個家不再像家、過節不是慶祝、
要默默接受少張椅子、少副碗筷的生活?聽見媽媽的話，我換了件衣服，我知道你的地
盤上，紅色太過沉重。兩根香是什麼意思?我心中默念著：「今天是除夕，姐姐、爸爸、
媽媽都來了，這裡有你愛的養樂多、糖果，記得要來吃呀!」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我懷疑
自己：你知道姐姐念大學了嗎?你在的世界會讓你繼續長大嗎?我曾大你兩歲，現在卻是
十二歲，你覺得二姐姐會不會太老了呢?家裡不擺你的位置，媽媽對外宣稱只有兩個孩
子，傷你心嗎?
線香燒過三分之二就是可以焚燒金紙的時刻，除夕山上的雨水混著金紙灰燼的味，
沾黏在我鋪棉大衣上。除夕就是上山祭你的日子，衣服上的怪異味道似乎提醒著我:我們
團圓過。一年團圓這麼一次，看你像是軟骨似的住在狹窄的小罐子裡，抽身來享美味肯定
覺得相聚時光太短；有時我還真想念小時我們在公園攀折的葉子，葉子對折流出黏稠白色
汁液。那汁液味道和現在我身上的金紙味，哪個對我才是真實的?有存在感的?我任隨時光
如此消逝，每到除夕我就驚駭：「是呀!又是一年!」二姐姐越來越大，總是不知道是我該
照顧你，還是你一直守著我?過去的幾年裡，我也說不清真實世界中是誰讓大家接受了事
實、是何時大家不談開朗的你、是誰觸動媽媽水龍頭的關閉鈕?關於這些，請你原諒我吧!
我沒有把身邊微妙的變化究明原因，無從向你訴說。
當團圓飯結束驅車離開時，我的身上還有著那股焚紙的味道，媽媽說：過幾天就會散
掉，我知道它只是會聞起來消失，如同你不曾消散一般。
我不愛數日子，若發現有特別的節日，只會感受到生命的寂寥，你懂的。
二姐姐寫于民國九十七年除夕第二場年夜飯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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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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