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人] 藝文|詩意,而非詩義──淺談詩的句法

看板NTUSA作者時間14年前 (2010/06/02 00:36),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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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詩意,而非詩義──淺談詩的句法             懶人報26期 /不待月 2010/06/02 ───────────────────────────────────── 微雨的週末夜,蝸居辛亥路巷內的我和兩位友人共進晚餐。話題觸及詩, 輾轉開啟一段關於中文詩和英文詩在句法(syntax)上的差異討論。西方遇上 東方,當美國詩人龐德(Ezra Pound)邂逅了中國詩,進而潛心研究中國文字 ,他發現英文由主詞和動詞構成的文法結構所無法避免的觀點介入之敘事句法 ,如何不同於中國詩和山水畫的多層次視覺統合性。龐德進而改變整套詩的美 學走向,而影響往後的英詩創作。 在龐德之前,Fenollosa是必須先被提及的。他正是影響龐德的人。Fenol -losa在〈作為詩的媒介的中國書寫文字〉一文中從批評亞里斯多德的邏輯學 開始,認為亞里斯多德把自然撕成種種抽象的東西,然後像拼圖一樣處理這些 「碎片」。他發現中國文字成功地保持自然的具體性和綜合性,而西方由音( spoken words)主宰的抽象性卻會引向分析性的意義界定,也就是一個字具有 相當明確、意義分明的特指性,而缺乏明暗模糊的豐富性。我們來看看中國的 象形文字就可以了解Fenollosa的意思了。 中國象形文字的視覺性是一種合乎自然的形象,是以如畫的意象群作呈現 的。例如「時」這個字,是「日」和「寺」組成的。「寺」的雛型是「止」, 是模仿一個人足踏地面的樣子,代表的是「前一個動作停止,下一個動作將行 」,是一種動態的表現。太陽行而復止,止而復行,對中國初民來說就是「時 間」。(由此也可見,中國人對時間的覺識是來自自然的提示,而非抽象的概 念。)又如「言」這個字,它的象形結構是口含笛子。也就是說,「言」是一 種音樂律動的傳達。至此再來看「詩」這個字,就可以發現它表示的是一種以 音樂搭配舞蹈律動的話語傳達。我要說的除了是「詩」一個字本身就展現了其 音樂性和舞蹈性等元素之外,真正要強調的是,「會意」字的結構將兩個象形 元素結合後,便產生一種新的意念。而且這種新的意念不能視作一加一的總和 ,也就是你不能透過將它拆解回個別元素的分析方式去了解那個意念。 再將這個概念放進中國詩裡來談應該會更加清楚,例如「國破山河在」這 個例子。「國破」是一個事件,包含人世、權力、興衰的形象;「山河在」則 是長存時間裡的自然事物,是超越人世權力欲望之外的形象。兩者並置在一起 ,無須通過說明或解釋,就可以感覺到其中富含張力的效果,時間與滄海桑田 之感盡在不言中。又有另一例:「落花人獨立」這個句子是無法「分析」的。 不管你將它解釋為「花落,有人獨自站立」、「有人獨自站立於紛落的花中」 ,或者「見花落,而察覺有一人獨立」,都會有一種「好像可以這樣解釋,又 覺得少了什麼」的感覺。也就是說,將兩個形象並置,便產生了一種因畫面同 時呈現而具有的整體感和綜合感。不管兩個形象之間存在相似性、對比性,或 單純是各自獨立的形象,對於兩者並置後產生的新效果或新意念,一旦你企圖 解釋,便感覺不全面。因此Fenollosa說,中國詩既具有繪畫的鮮明活潑,又具 有聲音的動態,甚至可以說它比兩者都來的客觀和戲劇化。在閱讀中文詩時, 我們不像西方那樣把符碼拋來拋去,而是看著事物在我們眼前演出它們的命運 。也就是說,西方語言的句法因為必然包含固定的主詞和動詞,於是永遠像是 一個敘事者在敘述,永遠有觀點的存在,而作不到如繪畫般的畫面讓形象如實 呈現所產生的效果。當詩人於林邊漫步,偶然遭遇淺風中有綠意輕擺,定神搜 索後,見竹枝綠葉半折而垂首,斷定是風的緣故,遂書曰「綠垂風折筍」。後 人於此精心營造的美學系統見證詩人經驗時,豈有執著解釋「綠」是為筍的必 要? 現在我們可以來看看受了中國詩影響的龐德如何打破英文詩傳統。龐德有 一首有名的短詩”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中可看見語法的切斷: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 其實就是把”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are like Pet -als on a wet black bough.”的”are like”去掉。這種把”is”或”are” 去掉就是打破英文語法,並透過冒號和斷句,讓兩個形象並置,也就有了中國 詩的那種效果了。我們在心中感覺關聯兩者的相似性,卻又抗拒明確指出那種 相似性。而讓兩個鏡頭並置,感受一種重疊的意象。龐德稱之為Super-positi -on,中文可以翻作「疊意」或「疊象」。在他一系列的〈Cantos〉裡都可以 看見這個取經自中國詩的Super-position被大量運用。例如: Moon, cloud, tower a patch of the battisero All of whiteness (Cantos 79) 此句已經類似「雞聲茅店月」全無動詞的句法了。 ──本文刊載於懶人報第26期http://tinyurl.com/slacker26th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197.112 ※ 編輯: Inkiyoh 來自: 140.112.197.112 (06/02 00:36) ※ Inkiyoh:轉錄至看板 NTU 06/02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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