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殘俠斷刀傳-32-手足斷交遇奇女
吃過飯後，馮摩訶由於身子有傷，於是先回房歇息。
他躺在床上時卻不禁尋思:「難道是我自己多心了嗎？總覺他們今天待我特別溫
柔。」
但隨即轉念，他們終究是自己的師弟妹，如今自己身受重傷，大家嘴上不說，依舊
會將關懷藏在行動之中，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的便睡著了，睡夢之中，彷彿見到了范曉婷的臉孔，正對著自
己微笑，他正想招手，沒想突然變成夏寶萍的臉，過了一會又慢慢變成李芙蓉的樣子..
..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一道輕微的開門聲打斷了他的夢鄉，馮摩訶眼皮微睜，
只見有個人影從門前一晃而過，好似是李芙蓉。
這時約莫寅牌剛過，馮摩訶不禁起疑:「她怎這麼晚了還不睡?」於是下了床，走出
去看看。
只見這時客棧裡一片漆黑，惟獨二樓最裏側的一間上房還亮著燈火，他慢慢的爬上
樓梯，走到那間房旁，側耳傾聽。
孫精明的聲音從裡頭傳來:「咱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對不起大師哥?」
接著是李芙蓉的聲音:「我剛確認過了，他早就睡得跟死豬似的，不會發現咱們的事
的。」
馮摩訶雖覺錯愕，但又不禁感到好笑:「他們倆竟趁我不在時好上了。」
正想離去，卻聽得李芙蓉嘆道:「只是這回依舊一無所獲，仍是找不到師父傳下的刀
譜。」
孫精明道:「所以我才說師父是口傳心授，蒼穹刀法恐怕是牢記在大師哥腦海裡頭，
他若不願說出來，咱們也沒法子。」
這幾句話傳到馮摩訶耳中，心情頓時涼了一大截，腦子像是被槌子連續重擊，一時
竟無法思考。
「原來他們待我好，竟是為了要拿蒼穹刀法，什麼同門之情，全都是虛情假意!」
只聽孫精明道:「對了，師父臨終之前，除了龍骨杖外，好像還有傳給大師哥一把鑲
著毛皮的刀，會不會是在裡頭?」
李芙蓉道:「哎呀，你沒提醒，我還真忘了有這把刀，等等我再去看看。」
孫精明道:「改天吧，今天妳已經去過一次，若再進去，說不定會被大師哥察覺的。
」
「都跟你說他睡的跟死豬一樣了，別擔心拉!如果真不巧被他發現，大不了用探望當
作藉口便得了。」李芙蓉一邊說，一邊過去打開房門。
只見馮摩訶就這麼站在門口，宛如一尊橫眉怒目的金剛，她大驚失色，不禁退後了
一步，支吾道:「你....你怎麼在這裡?」
馮摩訶眼珠子往屋裡掃視，只見不單只有孫精明與李芙蓉，連薛成鋼、陽春麵都在
裡頭。
他一句話也不說，只丟下了一聲冷笑，立刻扭頭而去。
此時他腦袋裡只剩下憤怒與失望，腳步走的甚快，卻因還沒適應鐵腿的重量，下樓
梯時，不甚一個踉蹌，骨碌碌的滾了下去。
陽春麵見狀，立刻奔下樓扶馮摩訶起身，道:「大師哥，你聽我們解釋....」
「滾開!」馮摩訶將她的手甩開，用力踹開大門，頭也不回往漆黑的大街上走去。
方走出幾步路，背上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令他撞在一旁的牆上。
他轉過身子，只見李芙蓉正在眼前，兩眼如利劍般瞪著自己，右手作勢欲打，不禁
怒道:「妳打啊，把我打死算了!」
其餘師弟妹這時也匆忙趕來，孫精明將李芙蓉拉退一步，道:「大師哥已經受傷了，
身子承受不住的。」
李芙蓉罵道:「你到底不滿什麼，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啊！」
馮摩訶忽然冷笑一聲，道:「有妳們這群體貼備至的師弟師妹，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哪敢有什麼不滿?」
他此時的心情，失望、難過、憤怒交雜一塊，是以誰也不敢上來相勸。
李芙蓉深呼吸一次，沉聲道:「好，我趁你不備，偷搜刀譜，是有錯在先，但若不
是你這幾年來一直沒有盡到為人兄長的責任，我有需要這麼做嗎？」
馮摩訶哈哈大笑三聲，道:「頭一回聽到有人偷東西還要叫人負責的，不是做賊喊捉
賊是什麼?」
李芙蓉道:「那『蒼穹刀法』，是你爹臨終之前，當眾交代要你傳給大家的武功，而
你卻一人獨吞，自始沒傳過我們一招半式，我們不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罷了。」
「因為你的自私，咱們師門五人來到中原後，始終不能開宗立派，只能像普通的販
夫走卒過著單調的日子，你可對的起魔龍島歷代祖先，對的起你爹臨終教誨?最可恨的是
....」
話聲未畢，她突然當眾扯開衣裳，此舉動令所有人都為之一愕。
卻見那纖細的背上，竟充滿無數傷痕，有劍傷、有刀傷，有棍傷，亦有拳腳所造成
的瘀痕，好似被長年虐待一樣。
孫精明顫聲道:「二師姐，妳....妳什麼時候....」
李芙蓉對著馮摩訶道:「這幾年，一直有江湖人士上門挑事，全都是為你而來，你不
將本派絕學傳給大家便算了，還四處惹事生非，潛入人家名門大派偷學功夫，人家找不
到你，便來我這討人，有些人一言不合，便要動手砸店，或是要拿我要脅，我自然不肯
就範，這些傷疤，就是我一直為你承擔罪責的證明。」
她最後道:「鐵浩風，你捫心自問，覺得自己有盡到大師哥的責任嗎？真得有資格成
為魔龍島的嫡傳人嗎？」
馮摩訶愣立當場，沒想到她為自己擔受的苦，遠遠超乎想像，一時竟不知要怎麼辯
駁。
他沉吟一陣，方緩緩的道:「我不想傳你們武功，是因為我想繼續當你們的大師兄。
」
其他人不禁面面相覷，不明白此話究竟何意。
馮摩訶續道:「魔龍島師門排序，是按照入門先後，並不計較年紀，除了小師妹之外
，我與其他人的年紀差不了多少，因此我身為大師哥唯一的優勢，就是武功比你們強來
的多。」
「魔龍島其他武功，大家都學過，你們即便現在功力不如，要趕上我卻是遲早的事
，但這蒼穹刀法乃我爹與我祖父畢生武功之結晶，可謂是魔龍島之鎮島絕學，我爹生前
只將刀法傳給我，那是看在我身為他兒子份上，倘若我將刀法傳給你們，未來大家武功
突飛猛進趕上我了 ，甚至是超過我了，那我這個大師兄當的還有什麼意思?」說到最後
，聲音竟十分的慘淡。
他忽然長嘆一聲，道:「但是你們瞧現在，我不但手腳斷了，連武功也沒了，從來以
後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這大師哥之稱已經名不副實了。」
孫精明不禁道:「大師哥，你心眼怎麼忒也狹小，咱們都同門幾十年了，怎麼可能因
為你武功比我們低，我們便不當你是大師哥?」
陽春麵亦道:「是啊，不管大師哥變成怎樣，永遠都是咱們的大師哥，我們不會背棄
你的。」
馮摩訶卻手一擺，淡然道:「別跟我說這些客套話了，你們敢叫，我可沒臉承受。瞧
你們這幾年，各個只聽李芙蓉的話，大小事都找她商量，誰有真正打從心底尊重過我?反
正她也將大家照顧的無微不至，我看從今以後，讓她當你們大師姐算了，我這個大師哥
只是多餘的。」
「啪!啪!」兩聲，李芙蓉立刻給了馮摩訶兩巴掌，指著他的臉厲聲道:「你....你說
這話到底有沒有良心，我到底拿哪裡犯著了你，為什麼每次都要把自己的錯推給我?」
她眼框裡噤著淚水，道:「你知不知道，小時候我一直很崇拜著你，因為你總是將我
保護好好的，連走路都生怕我會踩到針似的，就好像我的親生哥哥一樣。後來其他師弟
妹入門後，我便想以你為榜樣，盡最大的努力照顧他們，但是你看自己卻成什麼樣?一味
的要跟我鬥氣，還在我....我十八歲生日當眾羞辱我，來到中原後也不務正業，只顧著
自己浪蕩江湖，大家不聽你的話，是因為你先不聽大家的規勸，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
你一個大男人，竟為了這種無聊小事跟我爭寵，到底....到底....」說到最後，竟泣不
成聲。
她當眾吐露出心聲，所有人都不禁心裡一酸，幾欲要跟著哭出來。
陽春麵上前攬住李芙蓉，哽咽道:「二師姐，妳的委屈大家都知道，請你再給大師哥
一次機會，他一定會改的。」
馮摩訶頹然坐倒在地，回想起自己這幾年做過的種種荒唐事，不禁思量:「難道我真
對不起她了嗎?真的辜負了她的期待了嗎？」
李芙蓉擦了擦眼淚，心中仍未消氣，又大罵了一句:「你要走不走隨便你，要不要繼
續當大師兄也隨便你!從今以後咱們兩清，我再也不會管你了!」說完，當即掩面奔了回
去。
孫精明望著她消失於暗處的背影，不禁長嘆一聲，又回頭望了馮摩訶一眼，道:「成
鋼、春妹，你們扶大師哥回來吧，我去看看二師姐。」
黑雲蓋過朗月，街道上萬籟俱寂，只剩下馮摩訶與李芙蓉之間長年累月的種種誤會
與內心深處的失望。
他們剛剛的談話，全落入了一個藏在屋簷後的影子眼中，只聽他嘿嘿一聲冷笑，如
靈貓般輕悄悄的離去。
翌日早上，李芙蓉、孫精明、薛成鋼、陽春麵聚在樓下吃早飯，彼此之間沒有
任何談話，氣氛有點尷尬。
李芙蓉見陽春麵的碗裡空了，卻仍拿著筷子空敲著，於是伸手將碗取來，替她乘滿
稀飯，道:「小師妹，妳正在發育，多吃一點。」
「多....多謝師姐」陽春麵低聲道。
李芙蓉挾了一塊肉放到薛成鋼碗中，道:「三師弟，你最近瘦了，要多吃肉，才有力
氣打鐵。」
薛成鋼道:「謝....謝謝師....師姐....」
只見孫精明碗幾乎貼著臉，筷子不停扒著，發出叮叮咚咚聲，李芙蓉不禁道:「師弟
，吃這麼急作啥，當心噎著啦！」
孫精明含糊道:「知道了。」
李芙蓉豈不知大家心情，轉過頭，只見馮摩訶的座位空著，忍不住喃喃道:「都這麼
晚了，怎麼還不下來吃飯?」
「我去叫大師哥!」孫精明、薛成鋼、陽春麵異口同聲叫道。
李芙蓉暗嘆一聲，道:「小師妹，妳去看看吧。」
陽春麵立刻放下碗筷，往馮摩訶房間跑去。
李芙蓉搖了搖頭，道:「真拿你們這些小子沒辦法。」
片刻之後，卻見陽春麵急沖沖的跑了回來，手裡握著兩張紙。
陽春麵道:「大....大師哥走了....」
所有人不禁一驚，李芙蓉接過其中一張紙來看，只見寫著各種心法口訣，正是他們
所盼望的蒼穹刀法。
她又接過另一張紙，看過一遍後，整個人忽然頓住，神色木然。
孫精明見李芙蓉握住紙的手正微微發抖著，忍不住問道:「大師哥寫了什麼?」
「沒什麼，吃飯。」李芙蓉立即將紙揉作一團，隨便扔到一邊，逕自挾菜吃飯。
孫精明知道紙上一定寫著什麼，卻又不敢將紙撿回來，便問道:「小師妹，大師哥寫
什麼?」
陽春麵道:「大師哥寫....」話還沒出口，李芙蓉突然大力拍了一下桌子，沉聲道:
「我叫你們吃飯，聽....聽不懂嗎？」
其他人頓時不敢再言，只是如此一來，氣氛更加尷尬了，空氣彷彿凍結了一般，每
人的一舉一動都變得十分沉重。
過了一會，李芙蓉忽然放下筷子，有氣無力的道:「你們先吃，吃完了記得收拾，我
....我有點不舒服。」快步走回自己的房裡。
眾人面面相覷一陣，孫精明離開椅子，將適才被李芙蓉揉作一團的紙張開。
上面寫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不認同我這個大師哥，咱們就別勉強做師兄妹了
，從今以後我便不是魔龍島弟子，蒼穹刀法這就還給你們，大家好聚好散。」
孫精明看完後，忍不住怨道:「大師哥怎麼老愛如此小心眼，大家吵吵架一個晚上過
後不就沒事了麼？說這什麼話....」
他將紙塞回袖子裡，道:「大師哥腳上有傷，應該走不遠，大家快去找他回來!」
於是三人急急出了客棧，分頭去找馮摩訶的行蹤。
這一找便直找到晚上，卻均是無功而返，他們只好回來客棧裡，等明天再到遠一點
的市鎮尋找。
孫精明見李芙蓉一整天都關在房裡，連午飯、晚飯也沒吃，不禁有點擔心，便走到
她房前，正要敲門問候，卻聽得裡頭傳來哼哼哭泣聲。
他直接推開門，只見房裡頭傢俱倒落一地，女孩家的飾物也散在各處，好似遭人闖
空門了一樣。
李芙蓉整個人窩在棉被裡頭，不斷發出傷心欲絕的哭嚎聲。
孫精明走上前，坐在床邊，溫聲道:「二師姐別難過啦，大師哥不過是一時氣話，妳
看他哪一次不是負氣離開，之後又厚著臉皮回家的?」
他慢慢的掀開棉被，只見李芙蓉妝髮脫落，兩眼哭的紅腫，手裡抱著的枕頭像被大
雨澆過一般，不禁又愛又憐，一時情不自禁，伸手將她抱入懷裡，輕輕安撫。
李芙蓉沒有迴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我....我不是....不是氣他說那些話，而
是他現在缺了一臂，又沒....沒武功護身，若在外頭遇....遇到了仇家怎麼辦?都是我不
好，明明....明明知道他現在心靈正脆弱，遷就著一點不得了，還....還對他說....說
那種話，如果他真要是遇上了什麼意外，我....我到底該怎麼辦吶！」一邊說，一邊捶
著自己的胸口。
孫精明見一向堅強的二師姐，此時竟露出無助的一面，不由得又將她摟的更緊。
他說道:「不會的，別忘了大師哥小時候便隨著師父行走江湖，長大後又能穿梭在各
大派間偷學武功，足見他面對危險時的反應也是一流的，真要是遇上了什麼危險，即便
不會武功，也能逢凶化吉的。」
李芙蓉道:「可是....可是我擔心他一時想不開，跑去....跑去....」話沒說完，又
哼哼哭了起來。
孫精明輕撫她的頭，安慰道:「不會的，不會的，別忘了他是咱們師父天外魔龍的嫡
傳子孫，不會被這一點挫折輕易擊敗的，絕對不會的！」
他卻知李芙蓉是最了解馮摩訶的人，她提出的假設，絕對有發生的可能，因此嘴上
雖然堅定的安撫，心裡則不斷禱祝上天，別真讓馮摩訶出了意外。
然而，當一個人越抗拒某件事發生，那件事卻偏偏來的又快又準，彷彿是被下了暗
符一樣。
馮摩訶留完字條後，便趁夜離開，似乎打算此生不願再見到師弟妹們一面。
他心無雜念，一路疾行，途中不知經過了幾個村鎮，到了正午，竟來到了那自古有
名的汨羅江畔。
只見江水滾滾，激起無數白浪，有如一隻水怪的森森利牙，不斷的催使人跳入江裡
，成為其腹中之物。
馮摩訶心想自己在世上已無值得信任的人，如今孤伶伶的茍活於世，還不如學屈原
一般，投江了卻此生，運氣好一點，說不定還能流芳百世，成為史上第二個跳汨羅江的
人物。
他站在江邊，只聽隆隆江水聲彷彿水鬼的呼喚，命他快點成為他們的其中的一員。
不禁眼睛一閉，正要往前跨出，忽然腹中傳來一陣鼓動，發出「咕嚕！」一聲。
這一聲腹叫，立刻拉回了馮摩訶一半的理智，他急忙將腿收了回來，眼睛張開，轉
念一想，屈原就算長眠於河底，還有後世百姓會餵祂吃粽子，而自己只是無名小卒，可
不一定會有人會拿食物來祭拜自己，因此自己就算要死，那至少先當個飽死鬼。
當下轉過身，放眼在江邊亂望，只見不遠處似有間水產小店，當即往前走去。
小店的招牌上寫著「臨淵鋪」，倒是取得洽如其名，馮摩訶走進店中，只見高朋滿
座，顯然不少人都是「羨魚」而來。
小二迎上前來，卻見馮摩訶身形憔悴，衣服又破又舊，斷了一臂，顯然像是來討飯
的，不禁嫌惡的道:「瘸叫化子走開，要討飯請去善堂，別打擾我們作生意。」
馮摩訶不禁怒道:「怎麼，殘疾便不能花錢吃飯哪?叫化子便一定得討飯來吃嗎？」
不理會那小二，逕自走進去找位子。
只見每張桌子的客人都投以異樣的眼光，似是不願他與自己同坐，那小二這時又走
了過來，冷笑道:「真是不巧啊，本店今日生意興隆，恐怕沒法子供養您這位獨臂神君，
我看您還是移步到其他大廟去吧。」
馮摩訶頓時心頭火起，舉手作勢要打人，那小二立刻大叫:「哎呀，有人要砸店哪，
老大爺們救命啊！」
只見一群坐在靠窗桌子的漢子們霍然站起身，他們頭上掛著布條，腰間衣物鼓起，
顯然藏著兵刃，一看便知是當地有勢力的水蛇。
馮摩訶早已不畏生死，不干示弱瞪著他們，道:「看什麼?我就是打賭你們這些水底
蚯蚓不敢拿我怎樣!」
只聽刷刷聲一片，那群漢子紛紛抽出兵刃，便要朝馮摩訶靠來。
在這劍拔弩張之際，一個聲音忽道:「大家別緊張，喝碗清燉魚湯消消火，不過是沒
位置坐嘛，用不著動刀子啥的。小哥，我這對面剛好沒人，你來坐著吧。」
馮摩訶轉過身，只見角落的位置上，坐著一個身形圓滾滾的少女，臉也肉嘟嘟的，
貌似塞了好幾斤的棉花在裡頭，整個人活拖脫像個大布娃娃，而且正用那沾滿湯汁的肥
短手指招他過來。
馮摩訶走到她對面坐下，只見她僅是一個人，桌上卻擺著七大盆菜，而且有五樣已
經掃空，兩樣只剩殘羹。
那少女嘴裡叼著魚骨頭，道:「小哥，吃飯是件開心的事，火氣別這麼大麼!當心得
胃潰瘍啊，來來來，我請你喝清魚湯。」便命呼喚小二來收拾，順便有點了三道活魚料
理。
馮摩訶只不禁問道:「這些都是妳吃的啊?」
那少女道:「當然啊，我難得能吃肉，當然要吃個夠本，這些還只算是剃牙縫呢！」
馮摩訶心道:「果然江海之大，並非一雨可積，她這個身材....」
那少女發現了他正在瞧自己，便道:「哈哈，我知道你一定在想，能這麼胖又這麼可
愛的女子真是世上少有。話說回來，咱們都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姓花，名大芳，人如其
名一樣的大方，好記對吧!你呢？」
馮摩訶道:「我姓鐵....姓馮，名摩訶，名字恐怕沒妳的好記。」
花大芳道:「不會啊，我常常聽人講佛經，摩訶這個詞，有大士、聖士的意思，你一
定是個偉大的人吧!」
馮摩訶尷尬的道:「言重了，我其實一點也不偉大，反而是個小氣的自私鬼。」
花大芳揮手道:「不不不，當你有這個自覺的那一刻，就證明你已經不是所想像的那
種人。一個人若能知道自己的缺點，便是個偉大的人。」
不知怎麼的，被她這麼一講，馮摩訶心中的烏雲突然像被一道溫煦的陽光切開一
般，暖意慢慢涌上心頭，不禁道:「妳是第一個覺得我很偉大的人。」
花大芳呵呵笑道:「當然，我師父常說我眼睛大，看什麼事都是偉大的。」
馮摩訶忽然覺的這個姑娘有種說不出的魅力，即使長得沒很好看，跟她一說起話，
心中卻莫名的開朗。
花大芳忽然神秘的說道:「其實我這個人有六大，你要不要猜一猜?」
馮摩訶心想妳這個人從頭到腳都是大的，豈止六大而已，但還是搖搖頭，說道:「我
猜不著，妳直接說吧，別吊胃口了。」
花大芳笑道:「說出來你可別笑，第一是我笑聲大，一笑便像打雷一樣，連南天門都
要被震倒；第二是我睡覺酣聲大，我師父常怨只要我一睡死，別人便沒好睡了；第三是
我放屁聲大，嘿嘿，你要不要親自領教?」
馮摩訶當下莞爾，道:「剩下三大呢？」
花大芳道:「第四是我胸部大，以後不用擔心孩子沒奶喝，長大跟我一樣白白胖胖；
第五是我肚皮大，看到別人溺水時正好可給他當作皮囊；最後一樣是我屁股大，以後如
果鬧饑荒，便可以像佛祖一樣，把肉割下來拯救災民。」
聽完她講完六大，馮摩訶不禁心想這姑娘果然不同於尋常女子，竟然可以大大方方
的講出這些女孩子家難以啟齒的事，而且一心想著要幫助他人，這種無私的精神，與自
己簡直天差地遠，不禁羞愧的低下頭。
「咦你怎麼啦，不舒服嗎？我還懂一些醫術，要不要讓我給你開幾帖藥?」花大芳關
切的問道
馮摩訶揮了揮手，道:「不....不用了。」
花大芳卻繼續追問:「是這樣嗎？我瞧你眼睛紅絲密的跟蜘蛛網一樣，印堂鐵灰，想
來是有什麼抑鬱的事吧，不如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有我能幫到忙的地方。」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妳好煩吶！」馮摩訶突然大聲嚷出聲，但一喊出話，立刻便後
悔了，連忙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這時，那群水蛇又走了過來，厲聲道:「你們兩個從剛才便嘟囔著什麼?當這裡
是自己家嗎，什麼屁股大屁聲大，當其他人不用吃飯哪?」
花大芳立刻站起來賠罪，躬身道:「對不住幾位爺台，小妹剛認識新朋友，一時太興
奮講話才大聲了點，以致打擾您吃飯的的雅興。」
她自顧自道歉作揖，渾沒發現客店裡的所有人都呆住了，誰也沒想到她一站起來，
竟足足有七尺之高，頭離天花板幾乎只差著一兩吋，儼然就像隻羆熊一樣。
那幾名水蛇仰著脖子看著她，腳步不自覺慢慢後退，生怕她當真是熊神化身，待會
一個不高興便將自己啃的連骨頭都不剩。
花大芳抬起頭，見眾人臉上都充滿著吃驚，不禁喃喃道:「怎麼每回我站起來，大家
都是這副表情。」
她回頭望向馮摩訶，只見他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便道:「小哥，我瞧你身上有病
，不如跟我回去一趟，讓我師父給你治治吧。」
馮摩訶回過神，道:「不用這麼勞煩了。」
花大芳道:「怕什麼，又不給你收錢，人都這麼大了該不會還怕吃苦藥吧？」
也不等馮摩訶回應，伸手將他一提，放進竹籃裡，揹起竹籃，笑道:「今天剛好把瘟
疫藥都派光了，才有這空間讓你坐，省的你瘸了一腿還要耗費腳力。」大步跨出了門。
眾人見這少女提一個成年男子宛若捉小雞一般，心中復又更加的錯愕。
有些人心中開始胡思亂想，以為花大芳是山裡的妖怪，說是要為馮摩訶看病，其實
是要將他帶回去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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