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故事
我們穿過深夜街區裡頭彎彎曲曲的小巷弄。
在巷子裡一間大門緊閉、路燈下仍洗亮艷紅的廟前拍照。
深夜的廟宇,有種如夢似幻、離群索居想求得裡頭有誰來敞開的感覺。
他指著旁邊民居陳舊的門牌。你看,這些號碼,這是這個街區最早的地方。
他說,跟我走,這條路只有我知道。
我們穿進更形窄小而無路燈的黑暗巷道,只有幾戶人家。
眼看沒有路了,突然他就拐進了人家旁邊停著幾輛機車的停車場。
這不是人家院子嗎?我相當詫異,又帶著模糊的恐懼,深恐會驚擾到人家。
就一路跟著他靜默而小心地經過屋旁窗口。還好沒有養狗,
也沒有特別的期待,其實這樣夜遊,我已經走得累了。
無光黑暗,空氣中溢滿後巷或廢墟那種潮濕沉悶的氣味。
我拿起手機,用力按著往地上照。這裡有階梯,小心。
後巷總是凹凹凸凸,好像永遠都走不完一樣,原來這邊的裡面是這樣。
就算住在同一個地方,我熟悉的,卻是在隔壁幾條街,因此這裡就完全不熟了。
踩在看不分明的地板,有時發出「嗡嚨」踩到不平衡水溝蓋的聲音,
有時發出沙沙應該是稀少的草葉彼此摩擦,還怕踩到苔蘚或水漬而滑一跤。
後巷無窮無盡,也沒有多少燈光,
只有抬頭時,才看見狹窄的天空底下的雲層有些許暈黃淡紫的反光,
巷子越來越黑,還蓋了一層屋簷,以致像個黑暗的隧道一樣可怖。
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裡,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裡,只能緊緊跟著他走。
突然原本沉悶的空氣中,有氣流傳來,而且越來越像一陣風。
這是哪啊?
他只是沉默,維持著不疾不徐的速度走著,好似這條路完全都沒有改變過一樣。
酩酊的我其實早醒了,都過了這麼久,只是疲累眼皮越來越沉,想要睡覺,
不想這樣亦步亦趨、無休無止,沒有目的地走在夜闇的後巷。
用力按著按鈕,面板反光只能打亮一點點,而看清楚四周的景物。
極靜的巷道,只有腳步,吱吱叫竄過才知道是老鼠,或不時從臉頰拂過的蜘蛛網,
讓我知道這是真的很少人走的。好瘋狂,幾歲還能這樣呢?
有個較寬大的入口,黑暗的隧道變的較直,那陣風漸漸從我身邊拂過,
但更像是一陣氣流,因為吹得全身一陣舒服涼爽,而讓我大力深呼吸了一口氣,
像是低溫冰箱,混著消毒水、魷魚絲、尿騷味……
好熟悉……手機往旁邊一照,
突然,
一個女人躺在地上,一雙連眨都不眨的眼睛,蒼白瞪著我,
伸出手作勢要抓我,
那冷索的神情,是死掉的街友嗎?
冷不防,我心上像被雷擊猛然撞了一下,往另一側退了一步,
再仔細照,才看出是畫得栩栩如真的油彩人體,而且是等比例橫躺的……
我們穿出屋底的陰影,走到大街上,回頭一看深邃的隧道,
竟有彷若隔世之感……
大夥漫步時,我剛巧走在他旁邊。
我說,以前大寒時會去洗溫泉,舉了幾個地方。
他睜眼詫異看我,內行的喔。
他說。我以前去那,那是一個非常高壯好看的男人,像誰呢,謝祖武知道嗎?
知道。總之,就是個很體面的男人。洗溫泉時看對眼,
水霧瀰漫,天寒。
我正沿著人行坡道往下走時,他的車子從後面緩緩追過來。
搖下車窗問,要不要去吃東西?
他說他最喜歡我這樣瘦瘦小小的身材,想要我做他弟弟。
因為他有六個姐姐,他是最小的男生。
也結了婚,有了兒女,跟他本人一樣體面且穩當的職業。
也以朋友的身分,跟他們家人去過淡水一遊。
久久維持一次聯絡。
沒想久久打去,他老婆說他死了。
我不懂追問或安慰,
他就這樣淡淡述說了他記憶中難以磨滅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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