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慷慨
──「妳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嗎？」
──「我？難過什麼？」
──「……沒事。就當我沒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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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單身趴。
我看著坐在對角的妳被眾人擁簇，一杯杯灌得臉色一向蒼白的妳此刻雙頰竟泛紅了。
從始自終我都微笑著，發自內心的。
「妳不無聊啊？」共同好友群的其中一個女人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還好。」我稍稍低頭，但願沒被發現我那有些濕潤的眼眶。
「真的完全不喝？」她晃了晃手中的高腳杯。
「真的不會啦。」我搖搖頭。
不會喝酒是個好藉口。
雖然我的確不太能喝，但也沒到滴酒不沾的程度。
其實只是想多看看妳好久不見的妳。
清醒地，專注地，好好把這個畫面放進心裡。
就像那一年，我凝視著躺在床上已經熟睡了的妳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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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躲在這裡啊，我找妳找好久了。」身後傳來我很熟悉的人聲。
我回過頭，刻意端詳了下穿著白紗的新娘子，「嗨，美女。」
「白痴哦。」妳瞪了我一眼，可嘴角是上揚著的。
「把新郎放著這樣跑出來沒問題嗎？」我挑眉。
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臉，但我猜我現在這個表情看起來應該挺欠揍的。
「我有跟他說我要出來講一下事情吼。」
妳伸出雙手用力拉了拉我一直瘦不下來的圓臉頰，
和以前每一次我說了妳不想聽的話時會做的那個舉動如出一轍。
明明臉頰有一點痛，我卻覺得好懷念。
「不過我說，剛剛那話聽起來有點醋味哦。」妳鬆開手，忽然這麼說。
看見妳盯著我的眼神忽然變得認真，心跳漏了一拍。
「妳昨天喝那麼多今天都沒宿醉也是蠻厲害的。」我面不改色地回了句。
「少來這套。」妳抓住我的手臂，「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在轉移話題。」
「…我？轉移話題？妳在說什麼？」
嚥了下口水，我盡可能地想保持鎮定，卻還是不免遲了一拍才給出回應。
「妳裝傻的功力真是一流的。」嘆了口氣，妳笑得無奈。
「什麼啊？」稍稍歪頭，我努力讓自己笑得天真。
「我差點就相信妳了。可是我看到了。那天後來，妳一個人跑去淋雨。」
妳用食指狠狠推了一下我的額頭，「笨蛋，妳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而我怔在原地。
太多太多，這些年以來，始終被我深埋在心底的回憶，
這一時間，忽然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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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最初很陌生的我們。
個性慢熟的我，活潑外向的妳，高一下學期，一前一後的座位。
原本幾乎沒交談過幾句話的我們，因為位置的分配才成了朋友。
然後意外地發現原來我們住在同一個鎮上，在新北市還只是台北縣的時候。
我記得慢慢熟起來的我們。
因為我們住得近，約好乾脆一起通車上下學。
常常睡過頭的妳，後來乾脆讓我幫妳多買一份早餐。
火腿蛋土司，不加小黃瓜，有時候忘記提醒老闆娘，
妳吃到一半表情驟變，我才發現我又忘記了，
看著妳吐出舌頭一臉反胃的樣子，雖然有點壞，我卻忍不住笑出聲。
我記得變得親近的我們。
雖然座位過沒多久就不再被分配在彼此附近了，
我們的感情卻不受影響，體育課時間，午餐時間，我們都在一塊。
有時在學校留得晚一些，公車才會有位置能坐，不算短的車程中，
疲憊的我們，頭或枕著對方的肩，或靠著對方的頭，手機調了鬧鐘，一起貪些睡眠時間。
我記得變得曖昧的我們。
妳從一開始叫我親愛的，變成叫我寶貝，後來乾脆直接叫我老婆。
我們無時無刻都黏在一起，有妳的地方就有我，形影不離。
從一開始總是挽著手一起行動，到緊緊牽著手怎樣也不肯放開。
體育課的時候，我們會離開班上行動的地方，一起到沒有別人的空間；
走過校園各個隱密的角落，興致來的時候妳還會拿筆在某些舊牆偷偷塗鴉。
那個塗鴉至今或許都還留在學校的牆上，也留在班上同學的畢冊裡，
一個小雨傘和兩個人名，如此俗套而幼稚的方式，表達兩個人的親密。
我記得一起努力的我們。
頭腦比較不靈光的我總讓妳費勁心思才能教會我許多概念，
個性比較懶散的妳總得要我打好幾通電話才有辦法早起唸書。
說好要一起上同一間大學，我們互相督促彼此也互相打氣。
早上上公車時，手上除了兩份早餐以外，偶爾還會多了兩杯咖啡。
我記得變得像是家人的我們。
成功進了同一間大學，找了一個朋友的朋友，三人一起租了一個學校附近的雅房。
雖然不同系，但妳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妳的「老婆」，
我的同學也知道妳和我從同一間高中畢業，住在一塊。
我們一起生活，偶爾也會有爭吵，因為妳的懶散總是讓我很頭疼，但多數時候是快樂的。
為了省錢，我們大都會自己煮些簡單的菜吃，偶爾甚至會在家裡煮起小火鍋；
期中期末考前，我們會窩在我的房間──因為妳的太亂了──徹夜苦讀；
升大二的那個暑假，我們還一起規劃了兩個人的環島旅行，
那幾天拍的照片，至今都還被我好好地收藏在只屬於我們兩個的相簿裡……
我記得太多太多了，關於我們之間那些美好的回憶。
可我幾乎都快忘記，我們是怎麼走到如今的。
漸行漸遠。
四個字便道盡一切。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妳漸漸不再回來和我一起吃晚餐，說系上有活動，要我別等妳了；
妳常常很晚回來，有時甚至隔天也沒見到妳的身影，妳說借住朋友宿舍了；
妳留在學校圖書館和同學唸書，只在電話中留一句「妳也加油」……
於是我不再等待，把時間花在系上同學與活動上，也開始變得忙碌。
我們變得疏遠。
等我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仔細想想，
上一次好好和妳相處的時間，連自己都記不得是何時了。
明明住在一起，一個禮拜也見不到幾次面。
我不知道我們怎麼走散的。
而我以為一切都還有回去的可能。
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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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忘記妳的生日，提早問了妳有沒有空，
不出所料的，妳說妳已經有和系上的人約好了。
「等我跟他們吃完飯，回家就算過了十二點也要幫我慶祝哦。」
妳這麼說，我只能慶幸我們是用電話討論的，妳不會親眼看見我的失落。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重要的日子，我已經不是妳心中的第一順位了。
明明早就有料想到妳應該有約了，聽到妳那麼說，心裡還是空蕩蕩的。
當天，我等到很晚，妳才終於回到家。
一進門，我就聞到妳身上全是酒味，我猜大概是妳同學們灌的。
我沒能幫妳慶祝。因為，妳實在喝太多了，整個人都很不舒服，
一回家連澡也沒洗就急忙搖搖晃晃地回房間躺上床。
外頭下著暴雨，不知道妳是怎麼回來的，頭髮和身上有一半全都濕了。
「妳這樣會感冒啦。」我跟著妳進了房間，「去洗個澡再睡好不好？」
「…不舒服。」妳的手無力地揮了揮示意拒絕我的提議。
我看著妳這個模樣，放不下心，「不然至少換掉衣服吧？」
「不。」
嘆了口氣，我想了想，拿起吹風機插好插頭，
「妳坐起來靠著牆壁，我幫妳吹一下衣服跟頭髮吧。」
妳點了點頭，艱難地起身靠在牆壁。
花了個十幾分鐘，才好不容易讓大部分地方都乾了，
妳全程都閉著眼，我原以為妳是睡著了，放好吹風機轉身就要走出房間，
卻聽見妳用虛弱的聲音叫了一下我的本名。
「怎麼了？」我轉回去，有些不安。妳已經很久沒叫我的本名過了。
妳張開眼，手掌拍了拍身旁的床空著的地方，我坐了過去。
「……系上有個男生今天跟我告白了。」
妳直直地看著我，似乎醞釀了幾秒鐘之後，才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這麼說。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直直往下沉，卻還是笑著回：「妳喜歡他嗎？」
又安靜了幾秒後，妳說：「…有點吧。其實這幾個月，我們兩個一直有點曖昧。」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地維持住臉上的笑，但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嗯，很好啊，那妳答應他了嗎？答應了吧？」
妳聽見我的回答，陷入沉默，雙眼仍是直直凝視著我。
沉默的時間長到讓我的心開始發慌，甚至開始擔心，妳是不是已經發現我的異常了，
想要逃離這個讓人痛苦的氛圍，腦袋卻又一片空白想不出什麼藉口。
一分一秒都如此煎熬，好一會兒後，妳終於開口。
「妳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嗎？」
聽見妳的問句，我覺得全身的力氣像是突然被人抽空一樣，
努力保持鎮定，我笑著回：「我？難過什麼？」
「……沒事。就當我沒說吧。」
妳又沉默了幾秒後，閉上眼回了我這麼一句，然後躺了下來，說：「我想睡了。」
「哦，好。」我答了聲。
還沒來得及起身，妳就緊握住我的手：「妳在這陪我到我睡著好不好。」
那語氣與其說是問句，更像是撒嬌和要求。
儘管妳看不見，我仍是下意識地回以微笑，點了點頭，「嗯。」
那一夜，窗外的雨始終下著沒有停過。
在妳睡著了之後，我還多待了很久很久。
在黑暗中，我仔仔細細地看著我喜歡了好多年的人，眼淚一直無聲地滑落。
或許，我們終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那一天，我這麼想。
後來，妳和那個男生在一起了，他是妳的初戀，雖然沒多久以後就分手了。
後來，大四的妳決定不再住在外頭了，我也搬回家了。
後來，我們畢了業，進入職場，誰也沒連絡誰，斷了聯繫。
後來，我漸漸不再想起妳，漸漸放下當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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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睡著。身體不舒服，心裡又難過，所以妳走了之後，我馬上就坐起來了。」
「所以，妳那天晚上在我旁邊待了很久很久之後才離開…」
「還有，妳出房間之後就跑去樓下像白痴一樣淋雨，這些事，我其實早就都知道了。」
而此刻，妳帶著微笑，對我講出當年的我從來沒想過的事情。
儘管妳沒特別去提「那天」是哪一天，我們卻都心知肚明。
「……妳幹嘛難過啊。」我傻了一下，只回了這麼一句。
妳深深吸了一口氣，依然笑著，我卻注意到妳那變得濕潤的眼眶。
妳握著我手臂的手掌向下滑，緊握住了我的，就像我們曾親密的那段日子一樣。
「妳還記得，那一天我說，我有點喜歡那個男的吧。」
「嗯，記得。」
即使已經過了好多年，儘管那份感情早就隨時間而消散了，
談起那一天，此刻的我仍覺得心裡頭有些酸澀。
「可是，其實那時候，我有一個更喜歡的人。」
妳這麼說，淚水從眼角滑落：「我當時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她，喜歡她好久好久了。」
我嚥了下口水，「……誰？」
「妳說呢？」妳反問我。
看著妳的眼神，我證實了我心中的答案。
「……為什麼，那時候都不說…」
沉默了幾秒，我只是哭著這麼問。
「因為我發現，她不願意為了我勇敢。」妳笑著抹掉眼淚。
「如果她選擇裝作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我也，只能成全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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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以為自己的放手是慷慨，
可後來她告訴我，我只是不夠勇敢。
https://youtu.be/qkYuu8Cn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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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MisterMr (110.27.1.36), 06/07/2015 18:4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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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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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
其實我最近也有在打文只是沒有放到PTT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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