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楊隸亞《女子漢》採訪兩則

看板lesbian作者 (杯特豆)時間7年前 (2017/04/16 14:07), 7年前編輯推噓4(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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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漢》 作者: 楊隸亞 出版社:九歌 出版日期:2017/02/01 ==== 《女子漢》楊隸亞:對我而言,又女又男的狀態可能就是一種「好」 作者: 蔡雨辰 / 2017-03-22 http://okapi.books.com.tw/article/9552 《女子漢》是楊隸亞的第一本散文集。三年前,她以〈結婚座〉一文獲得林榮三文學獎散 文首獎,文章敘寫「不婚」女子的幽微心事,欲語還留的同性情事暗藏其中。評審陳列這 麼描述〈結婚座〉的魅力:「旁敲側擊的迂迴筆法、吞多吐少的含蓄之情與難言之隱,以 及敘述語氣裡時而自嘲時而自省或自受地帶著些孤單感覺的苦澀味。」 楊隸亞回憶,領獎當日,出版社的編輯便拿著合約在台下等,談定出版計畫後,她一篇一 篇寫出文章,花去近兩年的時間,2016年秋天才定稿完成。《女子漢》全書共分五輯,以 生命經驗、家族故事為底蘊,冷靜述說周邊女性的生活(且通常是比較不堪的那一面), 情緒深沉,下筆卻清淡,淡得透不出情緒,無恨、無怨、無悔、無傷。彷彿這一切都無足 輕重,只是正好路過,看見了,便寫了。但顯然一切都被細細斟酌過。 「其實有段時間我不知道要怎麼完成這本書,當時很常去書店找散文集來看。我很徬徨, 不知道該說出多少自己的事情,說到什麼程度為止。」楊隸亞說話很慢,開口前總是頓了 又頓,回應問題前似也在尋找答案的邊界。畢竟,寫散文和受訪都得坦露自我的一部分, 若說抒情散文的價值在經驗與情感的本真性,做為初試啼聲者,如此小心翼翼,也顯示了 她對於文類的陌生與尊重。 反覆琢磨了一年多,最終讓她茅塞頓開的契機,是讀到香港作家韓麗珠的一段話:「其實 一本書,作者自己只要喜歡其中的百分之十五,就可以了。」這樣的說法讓楊隸亞終於鬆 了下來,跨過心底的那道檻,文章便源源不絕的自動流出。 寫作的手感熟成,整本《女子漢》讀來卻有一種迂迴拖沓之感,例如,在〈結婚座〉裡從 未言明,敘述者之所以能夠冷眼旁看女性在婚戀市場上論兩秤斤,同為女性卻如局外之人 的原因為何?也許,文中標示的「你一邊,我一邊」並不是已婚與未婚的區別,而是「能 結婚」與「不能結婚」的差距──畢竟同志婚姻法案還在立法院躺著。她藏於字裡行間, 直至最後一刻仍未表白的,是同志之情。 楊隸亞坦承,迂迴的文字所體現的猶豫,是她的寫作策略。「我透過一些喜歡的音樂、電 影來表達自己的『喜好』,也許有相同喜好的人就會透過這些符號與我產生連結。所以書 中有非常多流行文化元素。」她的散文一直處於擦邊、界外,不對準紅心的狀態,原來都 是她刻意布下的密碼。她只是記下自己的成長軌跡,從地景(晶晶書庫)、人物(張國榮 、梅艷芳、竇靖童)、電影(《藍色大門》、《美麗在唱歌》、《春光乍洩》)、小說( 《孽子》、《鱷魚手記》、《寂寞之井》)……,一一堆疊,明眼人自會讀懂,這些文本 餵養了楊隸亞的文藝生命,也是一部生於1980年代的都市女同志成長小史。 因此,她的作品不易於放入「同志文學」系譜中,她也說自己並非要向哪位曾經書寫同志 題材的前輩致意。然而,明顯以(女)同志為題材的散文作品其實有限,除了王盛弘、孫 梓評、陳克華的散文作品曾被初步指認與研究,女同志散文大概仍是新世界,楊隸亞才正 邁開步伐,努力增添圖景。 有趣的是,書名「女子漢」來自她對命名的立場與態度,她在〈女子漢〉一篇寫下:「她 的生命裡是否注定有一個女子,一個漢子。二者的相遇注定她的堅強。在外表底下,有時 支撐身體的不只是血肉筋骨,更可能是有如鋼鐵梁柱般的心靈。」外貌陽剛的生理女性, 經常被自然指認為 T,楊隸亞卻對此命名不甚認同,於是自創新詞來形容「某一些族群, 或有某些特色的人物」。她說,「我覺得人的外型不能完全呈現內心的狀態。『女子漢』 三個字比較在反映人的個性或內心。女是女性,子是男性,並排就是『好』,女子漢其實 就是好漢。對我而言,一種又女又男的狀態可能就是一種『好』。」 《女子漢》出版後,楊隸亞收到了一些讀者回饋,有人準確拾起她埋下的暗號,類似的生 命經驗與之重疊,獲得了「原來有人和我一樣」的共鳴。有些已屆適婚年齡的異性戀女子 則從〈結婚座〉或〈食物戀愛〉得到微妙的安慰──「啊!這個女生跟我一樣還沒結婚, 而且好像也有點年紀了」。 楊隸亞說,這個社會就是喜歡給人貼標籤,已婚的被貼上「人妻」,未婚的就是「剩女」 ,這些標籤相當膚淺、表面,一撕就掉。「可能我在散文裡想給的不是標籤,是OK蹦,還 講了OK蹦裡面的傷口,打開來與讀者分享。」這正是「女子漢」的溫柔,而那枚撕下的OK 蹦,也貼上了讀者的心。 ==== 女子漢與女漢子!專訪楊隸亞:人生是需要叛逆的 by 蔣亞妮 2017/03/20 https://womany.net/read/article/13083 你看女子漢的倔,只為了活得忠於自己一點。專訪楊隸亞,她說自己只是不想活得那麼狡 猾,為了信念執著的叛逆還是必須。 我認識楊隸亞的時候,她還不叫楊隸亞,那時的她在南方炎熱的榕園旁寫著。在一眾早早 成名的七年級寫作同儕中,她亦是大小文學獎不斷的代表,但她卻始終不急著出第一本書 。許多年前,我多半讀到的是她的小說,許多年後,卻先等到了她的第一本散文集《女子 漢》。 楊隸亞走進訪間的下午,削短的髮、白膚紅唇,一如多年前初見的她。我劈頭就問了她到 底「女子漢」和「女漢子」有什麼不同呢?她像是早習慣被這樣問起,告訴了我:「許多 時候,我們提到女漢子,總會浮現一個感覺力氣很大、有點不修邊幅,沒有結婚的女子面 貌。」但她想把這樣的畫面反轉,「女子漢」這說法就更中性一點、舒服一點,而且人人 都能是女子漢。就像范冰冰和徐若瑄,她們也都很女子漢,楊隸亞這樣說著。 我想我漸漸理解了她筆下的女子漢,是何種面貌。很幸運的,我們的時代,終於緩慢卻耐 心地開始學著不以外表來看一個人的性向。誰說嚴妝麗服的長髮辣妹,就不能是女子漢呢 ?她寫著女子漢和女漢子的故事,顛顛倒倒,是女子、是漢子,也是好漢。(推薦閱讀: 致城市裡的女子漢:我們也哭,只是不讓人瞧見) 「蘋果非果」,所有的名字都成為代號 楊隸亞確實是擅於以代號說故事的那種作者,但她又不甘於用簡單的符碼,而是幻化出了 許多名字,彼此互涉,卻又毫不相關。她說:「我不想以 A、B、C,或是ㄅ、ㄆ、ㄇ 說 故事,這樣太沒有意思了。」所以,她的書裡開始出現不同的水果名,從蘋果、葡萄到榴 槤,還有技安妹和孟克柔。她遊戲似的安排著讓這些名字上場,而且通常不只一次。有時 ,同一個名字裡卻藏著截然不同的時間線和故事,只有這時你才能確定,讀者才能確定, 蘋果不只是蘋果,也從來不只一顆蘋果。 談到楊隸亞文章中出現率最高的水果名,非蘋果莫屬。為什麼是蘋果呢?我問楊隸亞:「 真的有蘋果這麼一個人嗎?」這一題,她思考的時間多了一秒,但也只一秒。 她提到了香港作家董啟章的小說《體育時期》,那是兩個女孩的故事,有那麼一點像董啟 章版本的《七月與安生》,裡面的兩個女孩一個叫貝貝,另一個就叫「不是蘋果」。而這 兩個名字,楊隸亞都寫過。 她說,蘋果給人的印象,是紅潤、鮮豔且甜美的,但那女孩卻叫「不是蘋果」。也許這帶 點哲學命題的「蘋果非果」論,影響到了她。「我不知道是否我無意識的被董啟章影響, 因為我就是不想要以代號寫出我心裡的人,忽然,蘋果就出現在我心裡了。」 楊隸亞就是這麼任性的作者,在她的〈裝扮遊戲〉裡,就把那個對名詞充滿玩興的自己, 表露無疑。她一一細數了 Tomboy、帥 T、假小子、男人婆、少男系女孩、Jaky、Alex 這些異名同質的女同代稱和花名,也沒忘記介紹當年港片《金枝玉葉》裡顛鸞倒鳳的梅豔 芳、袁詠儀。所有的名稱、專有名詞,在她的筆下都去了脈絡,也許正和電影裡的角色一 樣,他們那樣的中性,但都不再為「中性」糾結,而是把故事還給了感情,落回到了人情 人慾的基本面。 女子漢的預告與召喚 性別是什麼,是否已不再值得糾結了?我這樣問她。 她的回答,絲毫不比《金枝玉葉》裡風華絕代的張國榮、梅豔芳、袁詠儀、劉嘉玲遜色。 她說:「我一直覺得很奇怪,談男同志一定會談《孽子》,就像談女同志一定要談到邱妙 津、要看《鱷魚手記》一樣。我第一次看邱妙津時,年紀還小,那時的我卻不覺得發現了 什麼新大陸,就是讀懂了,如此而已。上了大學中文系,身邊的人開始群起談著邱妙津, 她成為了一種代表。但我只覺得邱妙津很辛苦,我發現在《鱷魚手記》、《日記》裡,她 都不斷在自我提問,很多人覺得她一定是T。但我卻覺得,她並不百分百認為自己是 T, 她的情感還在自我定義、磨合,沒有答案,所以我讀到的她是很辛苦的。」 我原想問她,是與不是,在現代又真的那麼重要嗎? 她單手托腮,不經意的說著邱妙津的辛苦,我想已經給了我答案。 接著,她又緩緩說起:「現在的性別多元,比起以前,是少辛苦了一些。若邱妙津還在, 也許可以大聲說我是『不分』,那又如何?許多事,確實是時代的問題,現在給同志交友 的 App 那麼多,若那時也有,或許很多事都會不一樣。」楊隸亞和我說笑著談起這些, 沒有不敬的念頭。在男同與女同聲量明顯有別的文學界裡,我採訪的同時總一直想起阮慶 岳老師為她新書作序的一段話:「我相信這樣的女子漢,將不絕如縷地繼續現身在時代的 舞台上,而楊隸亞的《女子漢》,應該就是一個預告與召喚吧!」 從世紀末翻過了快 20 年,我也期許有一天我們可以像《女子漢》裡嘗試著的,不管性別 ,只用自己喜歡的名字,妝扮自己的美。 曾經,我是逃離文學的人 在楊隸亞的散文創作裡,可以感覺到 3 條不同的主線。除了帶著點叛逆、玩心的性別書 寫,還有家族故事,以及非常「入世」,有些戀物情懷的通俗文化書寫。我喜歡她筆下的 電影、音樂和那個我也經歷過的成長年代。 我總是好奇著,每一位寫作者,是怎麼踏入寫作之路的。雖然寫作並非不歸路,卻也不是 一條康莊大道。和許多同輩的寫作者不同,她是大四因為修課才開始寫作的,她說:「其 實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是有意識的不想去寫,直到大四修了創作課,寫作才變成了不能迴 避的事。在那之前,我是想逃離文學的人。我四處打工、參加熱舞社,當時純粹是想為自 己留下回憶,才開始寫作。」 想逃離文學的人,卻變成了文學創作者。 但我對她的自白深信不疑,因為她能寫得通俗,卻也能寫得諱莫如深。對於文學,她自有 一套見解。就像念研究所後她才開始寫散文,原因也帶著她獨有的叛逆。她說:「因為以 前我一想到散文,就會浮現一個標準小品式、傳統優美的文章,所以原本的我更喜歡小說 的多變自由。直到有一天,我寫論文寫得很辛苦,我就打算來寫點別的。那時我才開始用 自己的方式,寫自己想寫的散文。」 面對作家的狡猾與誠實 她就是這樣說著「我只是不想活得那麼狡猾」,卻始終帶點狡猾的作家。 就像在採訪間,她總喜歡在我提問後,不斷地反問我:「那妳覺得呢?」 在文章裡做誠實的自己,不也是散文家該有的樣子,但卻已經越難見到這樣特質的作家了 。當我們談到影響她最深的作家時,我更能確知她文與人的同步、同質,絕對真實,因為 她也選擇了這樣的一個作家。 她只想了一下,沒什麼猶疑的回答了我:「陳雪。我喜歡她以前的作品,也喜歡現在的, 喜歡她從大膽到溫暖明亮,雖然不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樣的轉變,但我喜歡這樣的作家。 我認為作家的產出是要隨著生命階段改變的,散文需要真實,因為人跟創作感應該是相連 的。」 但她也能欣賞純然的創作,那種與真實無涉的創作之美。就像詩人顧城,也是楊隸亞欣賞 的作家,她認為顧城就是另一種類型,他的詩美好純真,但真實人生的選擇與結局,卻不 像詩純然潔淨。在〈顧城別戀〉這篇散文裡,楊隸亞除了寫出顧城同名自傳電影中,年輕 馮德倫的美顏盛世,甚至用歷史資料替顧城排了星座命盤,並點評他:「火星雙魚,所以 感情細膩,軟弱憂鬱。」縱然鋒利,卻也與顧城的人生,相差無幾。 書寫命中注定的執念 我請她也分析自己的命盤,她說:「我的火星在魔羯,太陽是天秤,月亮獅子。我喜歡自 己的火星在魔羯,優點是意志力很堅強,雖然缺點也是。這樣的人,就算遇到很困難的事 也不太表現出來。我認為,這種壓抑,如果把時間拉長,對寫作是有幫助的。」也許她自 己並未發現,說著這段話的她,幾乎是表白般的談到了「寫作」二字。 這讓我想起曾在蘇偉貞文章裡讀到的她,是寫她在出書前回母校成大演講的一個段落,雖 是轉述再現,力道未減。 「被看好的楊文馨,跟寫作卯上了,出校門,她說:『投稿了 1、2 年,都再也沒有得獎 ,我覺得很困惑,我想要知道我是否要繼續寫作,……朋友帶我去算命……我這輩子可以 不要感情,唯想在寫作上如願,算命師給了我 10 個名字,我選了楊隸亞,改名 3 個月 後,有一天,下班搭捷運回家路上,手機突然響了,……我入圍林榮三文學獎決審。』」 我剛認識她時,她還不是楊隸亞。但我知道在她的心裡,或許已經有著楊隸亞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137.214.221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lesbian/M.1492322853.A.482.html ※ 編輯: bettordoe (114.137.214.221), 04/16/2017 14: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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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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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要推楊隸亞,也推蔡雨辰的耕耘,可以找他的東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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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瞭解更多女同志(歷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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