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徵人一起吃燒肉
「誠徵，找人一起去吃○○燒肉！限一位，人到就好，費用我買單，要點什麼都可以，不過有幾個簡單的小要求：需全程專心負責幫忙烤肉，不聊天、不滑手機，專注烤好每個食材，享受美味就對了，有興趣的請私訊我。」
當我在匿名的社交平台上看到這則徵人貼文時，我的反應跟多數人一樣，都懷疑這是不是詐騙。
最近幾年，市區陸續開了好幾間高檔燒肉店，在這些店吃上一頓都是好幾千元起跳，不過這些店很受年輕人歡迎，是聚餐的第一首選，其中○○燒肉更是其中最高檔的，價格也更貴，但現在竟然有人要免費請陌生人吃，理所當然會被當成是詐騙了。
我看著那篇貼文猶豫了很久，我知道可能是詐騙，但我從來沒吃過那些高檔燒肉店，加上○○燒肉就在我家附近，晚上也沒其他事情，不如就過去看看，如果真的出現什麼情況，掉頭走人就是了。
「好，決定了，我要去！」
我傳訊息給對方，對方也很快給了回覆：「今天晚上七點在○○燒肉門口見面，我會穿著藍色上衣跟牛仔褲，再次提醒規則，不要聊天、也不要滑手機分散注意力，必須全程專心負責烤肉。」
不聊天我還能理解，跟陌生人本來就沒什麼好聊的，但不能滑手機……現代人吃飯不看手機配個影片，就沒有那個味道了吧？算了，能有免費的高檔燒肉吃，這樣的要求其實也不算什麼。
晚上七點，我到燒肉店門口一看，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跟訊息中說的一樣，對方穿著藍色上衣跟牛仔褲，是個四十多歲、剃著平頭的大叔。
我朝大叔走去，一邊說：「你好，我是有傳訊息給你的那位……」
我還沒打完招呼，大叔就很快揮了一下手，然後朝店裡指了一下，示意我不要聊天，快點進去。
我愣了一下，看來訊息中提到的規定，從現在就已經開始了。
店員帶我們入座後，大叔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店員要幫我們點餐時，大叔朝我比了一下，代表點餐由我全權負責，我想吃什麼就點什麼。
雖然是請客，但我還是不敢點太貴的，而且現在仍有詐騙的可能，搞不好大叔身上根本沒錢，吃完後他反而會要我付錢也不一定，因此我只點了基本的兩人套餐，沙拉、飲料、甜點的種類也都由我來選擇。
餐點一盤盤被端上來後，我按照規定，不開口跟大叔聊天，也不拿手機出來滑，唯一的工作就是專心烤肉，把烤好的食物分到我們的盤子上。
大叔從頭到尾就是一直在吃東西，而且是很專心的吃，他會把每片肉放在嘴裡咀嚼好久、細細品嘗後才吞下去，接著閉上眼睛、露出人生無憾的滿足笑容，感覺得到他是真的在享受這些餐點。
雖然我一直在烤肉，不能滑手機也剝奪了用餐的樂趣，但像這樣全程專心處理食材、感受每片肉送進嘴裡的口感，反而讓每口食物都變得更好吃了。
吃完甜點後，我跟大叔一起走去櫃檯，他拿出現金結帳，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
至於我，我肚子裡除了今晚吃下的燒肉之外，還有滿滿的疑惑，沒想到這竟然不是詐騙，大叔真的請客了。
但是為什麼？他有什麼目的？他只是單純的想請陌生人吃飯嗎？還是他想吃燒肉卻不敢自己一個人來？或者他只是懶得自己烤肉呢？
隔天去公司上班時，我跟同事說起這件事，大家的感想都差不多，就是那個大叔是個百分之百的怪人。
「我承認，他真的是個怪人啦，不過我覺得這樣也不錯。」我說：「吃飯的過程中不能滑手機，反而能讓人專注在吃東西這件事上，不然像我平常一邊追劇一邊吃飯，總是不知不覺間就吃完了，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不一樣好嗎？」朋友拍拍我的肩膀，挖苦著說：「你那是幾千元的燒肉，我們平常只能吃一百元又沒什麼料的便當，已經過得夠辛苦了，如果連吃飯看影片的樂趣也要被剝奪的話，那乾脆不吃算了。」
「確實是這樣啦……」我苦笑著說。
同事說的沒錯，平常能吃飽就不錯了，就不要再奢求什麼了。
有人請吃燒肉這樣的事情，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還能遇到呢……
我本來是這樣想的，沒想到一個禮拜過後，我又在平台上看到了那則找人吃燒肉的貼文，而且是一模一樣的內容。
看來那位大叔又要請客了！我趕緊傳訊息過去，並且說我就是上次跟他一起吃燒肉的人。
跟上次一樣，大叔很快回覆了：「那太好了，一樣晚上七點在○○燒肉店門口見，規定也跟上次一樣，請別忘了，我這次會穿粉紅色襯衫跟黑色裙子。」
太好了，又有免費的燒肉能吃了！我開心地握緊拳頭，但我很快就發現有地方不對勁，大叔傳回來的訊息是不是有哪裡怪怪的？
我把訊息又看了一遍，看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傻了，那個大叔，竟然要穿裙子來吃燒肉？
如果他真的穿裙子來的話，我也是尊重他的愛好啦，但依照上次跟他吃飯的印象，沒想到他是這麼開放的人……還是他只是單純的打錯字了呢？不過既然都答應了，晚上還是先去再說吧。
晚上七點我來到燒肉店，在門口等待的客人中，確實有人穿著粉紅色襯衫跟黑色裙子，但不是上次那名大叔，而是一名三十多歲的上班族女子。
我還在想是不是哪裡搞錯時，那名女子已經主動朝我走過來，用手勢示意我一起進店裡。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次要請客的不是大叔，而是這位小姐，但他們怎麼會發同樣的文呢？
奇怪的地方不只這點，入座之後，我按照規定不說話、不滑手機，只是專心烤肉，同時觀察那名女子的動作。
我知道這麼說很奇怪，但此刻坐在我對面的女子，還有上次的大叔，他們兩個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身體跟臉孔，但我感覺他們就像是同一個人，因為女子的用餐習慣、動作、甚至是吃下燒肉後露出的滿足笑容，都跟上次的大叔一模一樣，彷彿在他們身體裡的是同個靈魂，只是附在不一樣的身體裡。
最後的流程也跟上次一樣，上甜點、吃完，女子到櫃檯用現金結帳，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我吃得很飽，只不過這一次除了肚子裡的燒肉外，我的腦袋也快被滿滿的疑問給撐破了。
有免費的燒肉吃當然很爽，但我真的搞不懂，這次的女子跟上次的大叔，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
幾天後，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去一棟大樓拜訪其他公司，準備離開的時候，我打算在一樓的公共空間休息一下再回去。
我走出門口剛伸了個懶腰，突然感覺有某個東西被丟到了我的褲管上，那東西幾乎沒有重量，卻帶著一股熱源，我趕緊跳了一下把那東西從褲管抖到地上，原來是一根沒完全熄滅的菸蒂。
這也太沒公德心了吧？要是菸蒂在我褲管上燒起來怎麼辦？
我抬起頭來跟亂丟菸蒂的人對上了眼，我正要開口跟他理論，對方的臉卻讓我瞬間傻住了，因為在我面前的竟然是第一次請我吃燒肉的那位大叔。
「拍謝啦。」
大叔冷冷看了我一眼，丟下一句毫無誠意的道歉，像是不認得我似的，直接轉身走進了大樓。
我呆立著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我會有這樣的反應，不只是因為大叔的態度，而是他給我的感覺。
明明是同一個人，但大叔剛才的眼神，跟吃燒肉時的他完全不一樣……
我還沒從驚愕的情緒中緩和過來，又一個人從大樓門口走了出來，一看到對方的臉，我整個人幾乎要石化了，因為那人正是上次請我吃燒肉的女子。
女子跟大叔一樣都沒有認出我，她走到旁邊點燃香菸抽了起來，這時我才發現一旁有幾個人也在抽菸，雖然沒有明確標示出吸菸區，但在這裡上班的人似乎培養出一種默契，把這裡變成了默認的吸菸區。
我持續盯著女子看，希望能從她身上得到答案，女子似乎也察覺到我的視線，她瞪了我一眼，草草把菸抽完，隨手把菸彈到地上就回去了。
明明不久前才一起吃過燒肉，為什麼他們兩個都不認得我了？
我感覺自己陷在一片迷霧裡，謎團越來越多，至少我現在知道大叔跟女子的共通點了，他們兩個都在這棟大樓上班、都會抽菸，還有不把菸蒂熄滅就亂丟的壞習慣。
這棟大樓，還有菸蒂……
當這兩個詞連接在一起時，我猛然抬起頭來看著這棟大樓的外觀，突然有種眼熟的感覺，好像在今天來這裡之前，我就在哪裡看過這棟大樓了……
我拿出手機開始搜尋大樓的相關資料，當我看到搜尋結果跳出的畫面跟文字時，我終於搞懂了。
如果我的想法沒錯，那麼請我吃燒肉的人，其實並不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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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徵，找人一起去吃○○燒肉！限一位，人到就好，費用我買單，要點什麼都可以，不過有幾個簡單的小要求：需全程專心負責幫忙烤肉，不開口聊天、不滑手機，專注烤好每個食材，享受美味就對了，有興趣的請私訊我。」
一段時間後，當我又在平台上看到這篇貼文時，我馬上傳訊息過去，並說我是前兩次一起吃燒肉的人。
對方的回覆也是老樣子，晚上七點○○燒肉店門口見，他這次穿的是白襯衫跟西裝褲。
我準時七點來到燒肉店門口，果然又看到了不同的人，這次是一名看起來像業務員的年輕男子，他身上穿的正是白襯衫跟西裝褲。
男子比手勢叫我進去店裡，我卻沒有理他，繼續站在原地。
看我沒有移動，男子歪了一下頭，像是在問我為什麼不走。
「對不起，我知道這違反規定，但有件事我一定要問清楚……」
我拿出手機，打開網頁拿到他面前。
男子眼裡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我知道那眼神不屬於這名男子，而是屬於「她」的。
「這個是妳嗎？」我問。
網頁上是一篇跟火災相關的新聞報導，而火災的發生地點，就在那棟大樓旁邊。
有人把沒熄滅的菸蒂丟到機車坐墊，害整排停在一起的機車全都燒了起來。
火勢受到強風影響，很快就延燒到了旁邊的民宅，當時是晚上，許多住戶都已經回家了，他們聽到外面路人的喊叫聲後才開始逃命，多數人都逃了出來，但還是有一個女學生被濃煙嗆昏，在火災中去世了。
報導中，女孩的父母哭著接受採訪，說明天就是女兒生日，他們本來約好，要帶女兒一起去吃她最愛的燒肉店……
「這個女生就是妳，對嗎？」我把手機拿回來，說：「妳真的很愛這間燒肉店呢，妳甚至利用燒肉店來報復那些亂丟菸蒂的人。」
男子沒有反應，只是靜靜聽著，但我能感覺到，他眼神裡的「她」已經在動搖了。
「警察最後並沒有找到亂丟菸蒂的兇手，但平常會在那裡抽菸的人，就只有在那棟大樓上班的人了，妳想報仇，又不想傷害到無辜的人，所以才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他們，妳附在那些亂丟菸蒂的人身上，用他們的錢來吃妳最愛的燒肉，但妳是因為火災而死的，不能靠近火，必須有人幫妳烤肉才行。」
我用手機點出她曾經發過的貼文，說：「妳用他們的手機在不會留下紀錄的匿名平台發文，找人來幫妳烤肉，被妳附身的人恢復意識後，完全不會記得自己吃過燒肉，只會發現錢包莫名其妙損失好幾千元，而真正享受到燒肉的人就只有妳跟我，以鬼魂來說，妳的報仇計劃真的很特殊……但我還是不懂，為什麼妳要我在烤肉的時候不能滑手機？」
「那是因為……」
男子說話了，但從他口中說出的，卻是「她」的聲音：「每次生日跟我爸媽一起去吃燒肉的時候，他們都一直看手機，肉就會烤焦，變不好吃了。」
「什麼啊，竟然是因為這樣嗎？」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說：「老實說，我也很討厭亂丟菸蒂的人，有免費的燒肉吃是很棒啦，但妳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
「她」瞇起眼睛盯著我，像是聽不懂我的意思。
「其實妳一直在等這個吧？」我把事先準備好的盒子從身後拿出來，打開。
盒子裡裝的是一塊迷你生日蛋糕，在燒肉店門口做這種事有點奇怪，但我還是把蠟燭點燃，插到了蛋糕上。
我把生日蛋糕拿到她面前，「她」驚訝的目光先是看著我，然後再看向蛋糕上的燭光。
「燒肉很好吃沒錯，但妳不是準備生日跟家人一起去吃的嗎？」我說：「回到家人身邊吧，我相信他們都在等妳。」
「她」繼續看著蛋糕上的燭光，像是終於下定決心般，「她」對著我點了一下頭，然後微微一笑，呼一聲吹熄了蠟燭。
蠟燭熄滅的同時，「她」的眼神跟著發生變化，逐漸變得黯淡失神。
眼神給我的感覺不一樣……「她」離開了，身體的主人回來了。
「哇靠，這是哪裡？」
男子抬頭看著燒肉店的招牌，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燒肉？我剛才不是在一樓抽菸嗎？怎麼跑來這裡的？」 看來男子是在大樓前面抽菸時被「她」附身的，之前的大叔跟女子想必也一樣吧。
男子焦慮地看著四周，似乎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拿出香菸又抽了起來，整條人行道上幾乎都是菸味。
我咳了幾聲，男子卻還是繼續抽，一邊把菸灰彈到地上。
我開始覺得後悔了。
應該要跟「她」用男子的錢再吃一次燒肉，再把生日蛋糕拿出來當作甜點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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