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蝶火
月黑風高，一道黑影迅速在屋頂跳躍，不發出任何聲響，恣肆在他人地盤自由穿梭，距離
敵軍陣營一千公尺以外的密林中，靜待伺機而動，敵軍並非傻子，在中心外圍一公里內皆
佈有守備的人力，只是這些人多半被侵入者殺了，有些躲得過的他也不下手，反正任務完
成才是要事，麻煩能省就省。
在林中注意內圍的一舉一動，守衛共有二十人巡邏交替，若是抓準時間的空隙點潛入應該
不難。
只要夠快！
提氣運至雙腳，半蹲弓起的單腳，是奔馳輕功的上乘功夫。
「喂！」
有人？猛然轉身，只見自己正後方的樹枝上站著一名少年，約十七、八歲，身穿白長袍，
腰間繫著一條紅腰帶，額間也綁了紅布條，布條的尾端隨風飄蕩在冷冽的空氣中。
月光穿透枝葉的微光，無法仔細卻能大致打量的光度，少年留著一頭微長的短髮，白色的
髮色高貴雍容，俊眉下一雙足以攝人心魂的美眸，眼神像將要捉補獵物般地攫著自己，漂
亮唇形在嘴角揚起優雅的弧度，從容、神秘、陰柔。
少年平舉起右手揚袖，林間頓時出現點點紅光，一隻隻紅蝴蝶在少年身旁飛舞著，還有一
隻小紅蝶停在少年的右手食指上，一點也不怕生，似乎還頗具靈性。
每隻紅蝶身上的色彩、花紋都美得叫人驚豔，是世上難得一見的奇物，牠們似旋繞著少年
飛舞，卻又毫無規律地忽上忽下、忽急忽緩地演出這場神秘詭異的『蝶舞』，翅膀振落的
紅色磷粉灑落，閃著朦朧奇異的紅光。
通人靈性。
紅粉磷光。
詭美飛行。
難道是....
古書記載的珍異罕物！？
火蝶。
據『古物奇觀』的文獻，中國的苗疆一帶深谷有一種稀奇的蝴蝶，在牠的翅膀上有著黑紅
交錯的紋路，像精緻的秀工刻，複雜多變的蝶紋曾是人們口中謠傳的藏寶圖，但至今尚無
人能解開其中的奧秘。
火蝶生性聰明、具靈性，能受人操控，但其性高傲、桀驁不馴，可是一旦牠認定了人，便
會忠而不變，世世代代奉其為主。
所以古人有言：「人感情之善變，不如蝶兒來的始終如一。」
火蝶雖美豔，但生命卻十分短暫，在牠死前會成群飛舞，做為求偶的動作，也像是哀悼死
亡的淒美，詭美、飛行路徑變幻莫測的蝶舞，會因大量的磷粉散落，而產生紅色神秘的奇
異紅光，光似火星飄散。
人們稱此奇景為，
蝶火。
不過那畢竟只是先人所傳，真實性不知有幾分，況且，現今有關火蝶的資料多已失軼，也
只有擁有中國古老淵源學術的流術界才有僅存的記錄，但流術界的流術師們雖知傳聞卻從
未有人見過。
沒想到。
今天能親眼見證。
這少年有辦法駕馭火蝶，他到底是什麼人？
「很美是吧！」少年出聲，肯定的問句。
是很美阿！
書上神話般的描寫讓人存疑，但相信見過的人都將衷心信服，書中的一字一句並非誇大之
詞。
「你很幸運，剛好是今夜。」少年看著指上的蝴蝶微笑道。
蝶火是出現在火蝶生命終點的時刻，這麼說，今晚剛好就是這批火蝶結束一生、傳承後續
的時刻。
「你是誰？」能侵入到這麼靠進核心地帶，絕非是一般的刺客，藝高膽也大，在情勢不明
朗的壯況下，洪量剛直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懼怕。
少年微瞇起眼，細長的睫毛上下相觸，右手略上升些，那紅色小蝶在他嘴旁十公分處，只
見少年嘴唇微動，似乎在說些什麼，小紅蝶的翅膀快速振動了兩、三下，好像在向少年示
意牠明白。
「乖蝶兒。」這回是聽得見的音量，溫柔的語氣，在瞬間臉上削去一層寒冰。
少年抬起頭直視對手。
「殺手。」不大聲但清楚。
腰帶左側，兩口兵刃。
一長一短，似刀似劍。
紅色如蝶紋的紅痕刻在銀白的刃口上，手握處似是紅蝶張翼的雙翅，在月夜裡鋒口略顯黯
淡無光。
「為什麼擋路？」是試探，是問查，眼前這少年是敵是友？
「為取你性命。」簡單直接的回答。
「嗯，那我就領教了。」不管他是不是慕府的人，動手已是必然的舉動，反擋在他路前的
人都只有一個下場，和前刻再也無法說話的守衛們一樣的下場。
手按在外衣下的劍柄上，眼神銳利如鷹，蓄勢待發。
少年依然從容，右手一揚，手指上的小紅蝶離指，加入了同伴的飛行行列。
單手覆上銀白的長兵刃，壓低的身勢，膝蓋微彎。
「遊戲有遊戲的魅力。」兵刃出手，寒光迸裂，殺氣遽昇，鋒口上銳光噬人。
劍起，沉重而緊密，少年以快而靈敏的攻擊和身法回敬，每一下都是狠且準。
「身手不差。」這般年紀便有如此程度，確實不簡單，上好的習武料子，若是再琢磨個幾
年，也許會成為流術界的一號人物，但是很抱歉，在這裡我就要結束掉你這大有可為的人
生。
劍加重了力道，攻勢越來越讓人無法招架，少年雖快速地一一拆招破式，但也慢慢有些跟
不上了。
戰得片刻，兵刃互擊，已快得瞬不眨眼。
火蝶繞著兩人戰圈，舞得更快了，像隨著戰鬥的節奏，激烈高昂。
兩人呼吸開始因急促而喘息，但劍者仍照著一定的節拍，反觀少年氣息紊亂，好幾手都露
出破綻，只是他反應機靈，幾次都讓他避開。
劍刺右，來勢兇猛，銀刃擋下，結果劍沒落下，虛晃一招竟朝向出現空門的左頰，原本擋
往右邊的銀刃來不及回擋！
電光一閃，頭一偏，閃過劍鋒，但無可避免的在臉上輕畫出一道紅痕，皮膚滲出絲絲鮮血
。
這一閃，趁勢拉開了距離。
相隔十五公尺的樹上，刀光劍影過後，是一片寧靜，兩人都屏住了呼吸，平緩起伏的胸膛
，表象的和平卻是風雨將至的前兆。
火蝶停止了快速旋繞的飛行模式，成雙成對的在林中翩翩飛舞，接著停在空中輕點著…
劍光閃出，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劍氣不偏不倚地射向少年，挾帶雷霆萬鈞之勢！
避無可避，少年當機立斷，長白銀刃擲空，凝空操縱兵器以巧勁化去這一劍。
少年擋下了，但對手卻笑了！
不可思議地收劍、出招，身形挪移將劍抵在少年身前。
速度瞬間的變化和控制已超出常人的極限，銀刃剛在空中擋下劍氣，來不及以心念調回…
受死吧！
劍沒入少年右腰。
成千上萬的蝶兒在交尾。
鮮血染紅了白色的衣袍，劍刃抽身時，紅色的液體飛濺成朵朵血花，刺鼻的腥味隨著大量
流出的紅傾瀉出體內。
結束了。
這真是個難得的對戰經驗，向來自信滿滿的自己遇上今天這種情況，也沒有高達七成的勝
算，不，或許只有五成，能控制火蝶的少年，你真的很厲害，我很高興能與你交手，但也
只能到這…
「？！」
沒錯過，兩人錯身時，少年痛苦的臉部線條竟綻開一絲邪笑。
劍刃拔出，交錯的身影，身受重創原該失去氣力的身體竟是貼身迴轉，抽出腰間一直未使
用的短銀刃。
蝶舞停了，交尾過後那成千隻的蝶兒雙雙墜落塵土。
背心不斷滲出，銀刃刺穿處，血流如注。
俐落地收回銀刃，霎時逆轉的結局讓他瞪直了眼，仍不相信…
「怪只怪你太輕敵了。」少年看了看那還為自己失敗感到難以置信的雙眼，冰冷的語氣毫
無隱藏的憐憫，標準對生死冷然無情的殺手。
在殺手的鐵則裡：鬆懈是在目標斷氣後才準許的。
這是身為一位優秀的殺手該具有的認知。
是阿！與敵手在場上爭生死那麼多年，怎麼把這麼重要的細節給忘了？這次..是真的輸了
。
睜大了瞳孔，嚥下最後一口氣，闔上了。
倒落在一地蝴蝶堆中。
少年揚手，唯一剩下的火蝶，那隻小紅蝶，又乖巧溫馴地停在少年右手上。
隨著腳步延伸滴落的血跡，
伴著少年蹣跚的步伐，
消失在朦朦月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4.12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