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狂氣感染
壓抑住……那股衝動！
我這麼對自己說著、咆哮著，無論是以什麼方式，我一直在提醒著自己--壓抑住，那股衝動。
雙眼空洞無神且佈滿血絲，幾天沒睡，我早已忘了。我只知道，若睡著了，就再也沒有人會提醒我。再也沒有。
「辦的道的……忍住……」牙齒深陷嘴唇中，激起一絲絲血紅。唇上滿是傷口，無論新舊，都讓嘴唇不再想嘴唇，充其量是兩片模糊的血肉。
身體，也一樣。
好比戒毒的禁斷症狀……不，比那還要糟糕透頂。我的全身上下除了抓傷還是抓傷，鮮紅與黑紅的斑紋相互交錯，在人皮上勾勒出恍如地獄的慘狀。而我，便深陷其中，活在永無止盡的煉獄裡。
「混帳……」我咒罵，對我、對目前的情況。
但，又能怎樣？衝動不壓抑，狀況永遠不會趨於理想。
沒錯，在殺了第二個人後我就該知道了……我就該知道了……
潸然淚下，是憤怒，以及更多的懊悔，如果我一開始就忍住的話，還會落得今天的下場嗎？如果一開始不要失手殺了人，還會變成現在這種模樣嗎？如果、如果……呵……這是我說過第幾次「如果」了？
這樣下去不行！憤怒會讓情況更加嚴重，好幾次都是在盛怒下犯了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絕對！
「絕對……不行……」
抬頭看天，陰森、沉重，更因為夕陽而染上一片紅霞。隨著雲層浮動，天也跟著忽明、忽暗，紅與紅相互吞食、扭動……好一幅令人討厭的詭譎景象。
就好像……就好像互相殘殺的兩人一樣？彼此流淌的鮮血，不也是爭相在地板上侵吞對方嗎？只不過，終究成了一大片血泊罷了，毫無意義。
對，毫無意義。
……為什麼，如此無意義的事情，卻會使人如此熱衷？那比吸食海洛因更為暢快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它甚至比海洛因更加難以抗拒！
「……到底……是什麼……」我問，但，誰又能回答？
在這裡的，只有一個身負罪孽的惡徒，還有他所結下的惡果，滿佈整條昏暗的小巷。絕望的氣味在此徘徊，愈發濃厚，是想毒死這名惡徒、是想毒死我嗎？
「嘖、嘖、嘖，這樣不對喔。」惡魔如是說……能在這種地方一派輕鬆，我想，也只有惡魔了吧？
「明明一開始做得不錯，怎麼停下來了呢？」他用尖細的嗓子說。穿著白色皮鞋的惡魔以某種舞蹈步伐漫步著，絲毫不在意腳下的紅色泥水染髒皮鞋，並且，越來越靠近我，直到他的臉湊到我的耳邊。
「停止勞動是不好的，甚至是不正確的，因為那可是進化的其中一輪啊。」他說，推了推方正的鏡框。就某方面來講，惡魔看上去有點像是醫生，或是一名科學家。白色長袍、黑色西裝褲，頭髮某滿髮膠，全身上下瀰漫著一股消毒水混雜著古龍水的味道。還有一股深沉的不祥。
「進化？」我笑了，對於他說話的內容。
「沒錯。你有沒有想過，人殺人是為了什麼？因為仇恨？委託？還是一時的好玩？不、不、不，只是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進化，人為了進化，所以殺人。那和殺動物與昆蟲不同，生物一定要吃掉同一等級的傢伙才會有所改變，就跟各大國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而拼命研發破壞力比對方更強的軍火，是同樣的道理。」
「別開玩笑了！」我怒吼道，且馬上遏止住自己的衝動。不行，我不能因為這個無聊的傢伙繼續下去！
「很好的反應，但我不懂，為什麼到了這個樣子卻會停下來呢？」
「……你，到底是誰？」
「我？別想太多，一個小人物而已。」惡魔整理了自己的衣領，隨後又補上一句：「也算是個大人物。」
「……小人物？大人物？這是什麼文字遊戲嗎？」
「小人物的部分來說，同你所見，我就跟普通人沒有兩樣；而大人物來說--」他轉了轉眼珠，緩聲道。
「--我是這場進化的幕後推手，很偉大吧？」
「我……我會變成這樣，全都是你害的？」我呆掉了，他是用什麼方法我不知道--應該說，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別用『害』這麼難聽的字眼，應該說，是我『幫』你的。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呢。」
「幫我？感謝你？我想殺你還來不及！」二話不說，我握緊手中的短刀便是往前刺去--猛然停止。
「……怎麼了？停下來做什麼？」惡魔皺眉，他看著停在他胸口前的白刃，上頭的血跡還未完全乾涸。
「我……我可不會中計！我發過誓了，再也不殺任何人！」
惡魔凝視著我，彼此沉默良久，過了幾秒，他嘆了口氣，搖頭且搔著頭髮，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真--是，我最討厭這種麻煩的情況了……你是個麻煩的傢伙，懂嗎？壞小孩是沒有糖吃的，但我們不能用沒糖吃這種幼稚的理由來管小孩，只有失敗的大人才會想出那種失敗的主意。」惡魔推開對著自己的刀，繼續說道；
「做為一個成功的人，例如我，會考慮鼓勵小孩，並提高他想吃糖的意願--就像這樣。」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惡魔的右手撫上了我的臉，只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薰得我不得不往後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回原處。
「你、你做了什麼？」惶恐寫在我的臉上，揮之不去的氣味還纏留在我的呼吸道裡頭。跟腐肉毫無兩樣的氣味。
「我做了什麼？噢，很簡單，加深你想吃糖的意願罷了。」
「什……」赫然間，我不再說話。
理智不再流動，瘋狂不斷竄流，我感覺到全身血脈噴張，卻不是因為憤怒、興奮，它就跟心跳與呼吸一樣自然的發生了--發狂，成了一種單純不過的生理現象。
人類一般的日子離我遠去，接下來會面對什麼？我不清楚。五感不再正常作用，眼前是一片黑與白相互扭曲的世界，更隨著耳中不曾聽過的嗡鳴聲灑上越來越繽紛的斑紅。鼻子？除了獵物，其它似乎都無關緊要。而我的喉嚨也愈發乾渴，那並非渴望水的滋潤，而是發自內心的饑渴--快感，我還要更多的快感！
「很好，乖孩子，我就知道你做的到。去吧，去進化吧！」朦朧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一個命令，我便一個動作。
--進化，那進化的快感！還要更多！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聲音逐漸淡去，我的視野更成了一片深紅，只有越發強烈的渴求才能證明我的存在。
在踏入黑暗之前，我聽到了最後一句。
「從人，進化成神--變得跟我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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