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痛苦電力公司(2)
一年前的此時也是初夏，五月雪開滿了一座座山頭。若沿著國道三號向外望，可
看見翠綠的山脈悄悄被一片片溫柔的淨白給占領。此時正值客家桐花祭，許多慶
祝活動在全台由北到南盛大展開，各個熱門油桐花觀賞景點在假日時皆擠滿了遊
客。
我喜歡融化在人群的喧囂中，這樣一來便可暫時不去聆聽內心的喧鬧聲。站在舞
台下方，我看著台上表演的女舞者優雅地撐起褐色的紙傘跳著舞，搭配著我聽不
懂在唱什麼旋律卻依然動人的客家情歌，這畫面美極了。我拿起我的一號女友－
Sony單眼相機，將所有精彩的瞬間紛紛收納進相簿。
有時我也特愛獨處，雖然極有可能恐慌症會不定時發作，但我依然深信唯有持續
地探索自己，不斷地與自己旅行，最終才能尋得平靜之海。我騎著我的二號女友
－單車，伴隨著規律的齒輪轉動聲與自己協調的呼吸聲，在只有微風呢喃的山道
間起伏，不經意壓過了滿地油桐的路面就會再揚起一些雪花。
自從兩年前發生那件事之後，我一直單身到現在，並不是自認條件不夠好而不去
追求異性或是被到追，而是有太多陰霾壓在心裡讓我裹足不前，不敢再去奢望別
人的愛，什麼愛都一樣。從小時後到現在不斷發生在我身上的，只有我所珍惜的
一切全部化為幻影的事實，不會再更差了。
「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沒有得到就沒有失去。」我常在心底對自己這樣喊話，
這麼做總能讓自己感覺看破一些事物而好過些。我的人生已經失去太多東西，曾
期待生命會過得如此美好到最後所得到的，卻是一連串無止盡的失落，我還能再
奢望什麼？
我想，不期待、不奢望，是我目前還能勉強去過平淡生活的前提吧！
也許是半小時前服下的鎮定劑與肌肉舒張劑藥效開始發揮了，身體開始變得輕飄
飄的，雙腿也感到較沒力，索性就將單車停下來休息一會。
我選擇將單車滑到一個彎道的緩衝區旁，讓單車靠著護欄後我也以倚靠著護欄。
這條山道鮮為人知，所以很少有汽車會經過這路段，一來在騎車時可以避開許多
與車交會的危險，一來也能在只有一人的山道中獨自呼吸這充滿芬多精的寧靜。
啜飲幾口白開水，我抬頭輕輕喘著氣，正好看見位於我正上方的一棵油桐樹。時
不時飄落了幾片油桐花，就像迷你尺寸的天使般帶著微笑悄悄降臨人間，閉上眼
似乎就能聽見他們天使的俏皮笑聲，於是我輕閉雙眼。
「嘿嘿嘿嘿！」耳邊不經意傳來那些天使般的天籟笑聲。
等等，耳邊不經意傳來那些天使般的天籟笑聲？
我睜開眼，凝視著那些飄落下來的油桐花。
「嘿嘿嘿嘿！」笑聲依然在耳旁繾綣不散，聽起來不像是那些花瓣發出的。那到
底是從哪裡發出的聲音？
我倚靠在欄杆上四處觀望，並無發現任何人影經過，在這種只有道路而無涼亭的
路段是不可能有汽車中途停下來休息的，所以通常根本不可能會有人存在。而讓
我感到最疑惑的，是這些聲音不像是從某一個方向所發出，反道像是有人直接在
我耳旁輕輕笑著，而且還有回音。那笑聲不會讓人毛骨悚然，卻給了我一種受到
呵護般的安全感，此時的我很確定無論我怎麼去回想那些曾發生在我身上的可怕
事實，恐慌症也不會發作，這種充滿平靜的自由時刻我已很久沒有擁有過。
「張醫師這次給我開的鎮定劑藥效太強了吧！副作用還真強，強到出現了幻聽。」
我拍拍自己的後腦勺，兩眼放鬆地直視我的正前方。擁有博士學歷的我是扎實的
科學派，總是將所有事物以科學角度剖析，從不被任何難以解釋的現象給迷惑，
包含上一秒出現在彎道對側山壁上的山洞。
「剛剛......沒這山洞吧！」我眨了眨眼凝神一瞧，這山洞輪廓的清晰程度絕對不
像海市蜃樓，況且以科學的角度剖析，從山壁到護欄約莫十米寬的路面這距離對
於光的折射是不足以產生海市蜃樓的。假若這山洞並非海市蜃樓，對於它會存在
於這路段也讓我腦袋裡充滿了許多疑點。
疑點一，這山洞四周一公尺處皆形灰色石壁，石壁以外才是長滿樹草的普通山
壁，但這座山應為土質，否則整座山不可能長滿如此青蔥翠綠的樹林。
疑點二，草木與石壁交接處有一道明顯的白色界線，那界線是由一種我無法辨別
品種的白色草類叢生圍成，與周圍的草木完全不相襯。洞窟上方印刻著早已被我
遺棄許久的兩個白色字體－希望。那白色字體不斷閃爍著光芒，很可能是用LED
燈內鑲而成，但在這種地方用LED燈要做什麼？
疑點三，這山洞是剛剛才出現的，我很確定，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啊。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我真的產生幻覺啦！」我無助地蹲下來，將頭埋進雙腿間，而那些莫名其妙卻
讓我感到安心的笑聲從未離開耳邊。
不行，貫徹科學理念的我必需求證一切我懷疑的真相，於是我緩緩起身向那山洞
走去。掉落地面的油桐無由地飄起，向山洞入口處飄去，彷彿是在引領著我走入
這神秘的未知。我心想，若我的意識是清醒的，但產生了視覺上的幻覺，理論上
我走進山洞的那一刻，應該會與之相撞而無法進入，所以一切應該都很安全。
站在山洞入口一瞧，發現這山洞頗深，油桐花辦一旦飄入了山洞便化成點點微
光，如星星在黑暗中指引著迷途旅人方向。在山洞盡頭處勉強可見一點微弱白
光，也許別有洞天......非常真實的幻覺。我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去碰觸山洞入口，
理論上會摸到實際上的山壁，但卻撲了個空，整隻手竟得以深入山洞中。
「張醫師，你開的藥比搖頭丸還可怕啊！」我大喊。
「張醫師，你開的藥比搖頭丸還可怕啊！」
「張醫師，你開的藥比搖頭丸還可怕啊......」山洞裡傳來了清晰漸弱的回音。
我不信邪地往前一跳，理論上我會直接與山壁撞上，但卻離奇地跳入山洞中，重
心不穩跌了一跤，摔落地面的疼痛感還無比真實。我哀號一聲，向洞的另一側探
望，發現出口的亮光比剛剛在山洞外看見時又更亮些，看樣子真的是另一個出
口。那些在隧道裡發著白光的花瓣都很合群地向出口處飄去，是在暗示著我要走
過去的意思嗎？
「不管了，都走到這裡了，就去瞧瞧吧！」我拍拍臉頰好讓自己精神振奮些。都
已經走到這地方，不如就繼續探索下去。假設這山洞是真實存在而不是幻象，那
些笑聲和發光的花瓣都是事實，隧道另一頭又是一個未知而神秘的出口，那我肯
定......
是在作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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