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房思琪
我只是代 Po，原文出自臉書台灣女人在美國版
請體諒原作者希望匿名但更希望藉由分享她的經驗可以幫助更多人的心情
如有不妥再煩請告知，謝謝。
-------------------------------以下原文----------------------------------
(文長且晦暗，可能會產生厭世情緒，請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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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了已故女作家林奕含的新聞，對她的經歷感到觸動，而去下載了她唯一的長篇小說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那些對殘酷升學主義的指控、性的暴力與精神病的折磨，描繪的
數個橋段我都看到微微發抖，內心的陰暗面不斷在啜泣。
看了版上不少正反面的討論，但似乎沒有站在一個憂鬱症患者角度出發的故事?
我是一個憂鬱症倖存者，想為千千萬萬個房思琪說點什麼。
故事要從我的父母說起....
一直到今天，我都很愛我的父母，也覺得自己很幸運，但成長過程中，對爸媽總帶有幾分
複雜的情緒。
我很仰慕爸爸，跟他談話，常常覺得受益良多。在我出生時，他已經是某公司的高階主管
，從小我沒感受過物質的匱乏，他很注重我們的教育、很顧家，我也很依賴他。但他對我
們的要求很高，長大後的我才意識到，慢慢成長的十幾年來，我一直在追逐他的認同，卻
從來沒追上過....
媽媽是家庭主婦，很照顧家人健康，是個溫柔的媽媽。但她常常有莫名的偏執，只要孩子
不順她的意，就是情緒勒索外加精神攻擊，或是說她都是為了我們幾個孩子，才待在這個
婚姻裡。
有時後覺得媽媽的愛，很窒息、像是溺斃..
我大概國中的時候，就敏感的直覺爸爸有外遇，後來事件串聯起來也的確有...
心裡有一段時間很難受，但可以同理爸爸，因為媽媽真的很難相處。全家二十年來一直心
照不宣至今。
不知道是不是接觸的圈子的關係，國高中時，我就覺得這世界很黑暗，正義跟公理都是安
慰人用的，權力跟金錢才是社會運轉的規則。
我覺得男人有錢就多少會亂搞....覺得有些人的小老婆都能做他們女兒很噁心。
覺得親情也不可信任，連親情都能因為利益，而互相傾軋。
甚至有些人，我懷疑他們晚上為什麼睡得著，做著伐害幾百萬人的事，再心安理得把孩子
、老婆送去國外?
思想說有多偏差，就有多偏差。
國小、國中，都念要經過智力跟學科測驗，才能進入的班級。
其實我不太喜歡念書，只喜歡閱讀、寫作跟畫畫，但升學似乎我的唯一解，我沒有想過其
他的出路。我在這樣的班級成績始終很平庸、很普通，數理跟其他同學比也很遜色，會被
爸爸偶爾冷嘲熱諷，覺得就是像我媽，數理才這麼差，儘管覺得自己盡力了。我一直很挫
折、很沒有自信，覺得自己很失敗。
其實優秀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幾年後參加國中同學會，班上好多同學去念了醫科，所以在
台灣升學主義下，我的遜色似乎也理所當然。
然後在偶然下，遇到了我的初戀，一個大我四歲的男友。
跟他在一起，我深深感覺到被需要、被認同，他出生背景跟我差很多，彷彿是我象牙塔上
的窗，帶我認識那些未知的世界...
十幾歲的我，覺得這甚至比家庭還溫暖，這就是愛的感覺嗎?
當然，我知道爸媽一定會反對，所以很小心，想要掩飾這段戀情。
交往半年多後，他開始跟我明示暗示想發生關係。
初戀很單純、透明、純粹，覺得愛一個人，不就應該是全心付出、義無反顧嗎?
所以經過一番掙扎後，草率的決定把自己託付給他。
那一年，我十四歲。
還記得被我揉皺的床單，那天一直在發抖跟迴避他的眼神。他把我壓在身下捧著我的臉說
:妳怎麼一直在發抖又這麼冷呢?妳看不出來我很愛妳嗎?
我噙著淚，咬著牙點點頭，內心有點後悔跟感到不對勁，但我們都在這了。
他的眼神那麼誠懇，我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原來愛的感覺就是疼。
覺得那天之後，有些什麼在我內心變了。
之後感覺感情變質了，他只要有機會跟我出去，就是要找地方滾床單。
我想跟他多一些交流，也懷疑他愛不愛我。
他總說:我怎麼會不愛妳呢，妳把那麼珍貴的東西給我了，我會對妳好的。
好像有什麼東西離開了我，然後回不來了。
我把這樣的心情寫在日記裡，然後被我媽發現了，那時好氣她偷翻我的日記。
媽媽甩我巴掌，說我怎麼年紀這麼小，就這麼賤跟騷，跟破麻沒兩樣。
逼我去看婦產科要蒐證，要對他提告。
妳們能想像一個十四歲孩子被內診的羞愧感嗎?
當然，我也覺得自己愛他，不願意見到他被提告，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爸媽也無
奈放棄了。媽媽甚至去跟好多親戚說，我才國中就會跟男人睡，然後每次家族聚會，都要
被公審一次。跟父母的關係，變得很冰冷、很像仇敵。
幾個月後，他跟另外一個女生過從甚密....他劈腿了。
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崩裂、瓦解了。我一直在學習愛他，怎麼我好像在一個被利用的被害人
角色?我覺得自己好像很髒?為什麼當初覺得不對勁沒有反抗?為什麼我不懂得拒絕?
然後我開始出現強迫行為，例如要不斷洗手，一定要用肥皂、一個個指節清洗的那種。
不能去很多人的地方，我會坐立不安。開始會無法控制的流淚、開始會頭痛欲裂、會不定
時無法控制的大哭、我開始輾轉反側，無法好好睡覺。後來越來越嚴重，我甚至覺得拿美
工刀刮身體很爽，所以我開始害怕尖銳的東西，因為任何尖銳的東西，我都會想在身上刮
。偶爾在高樓，會有想往下跳的衝動。
反正親情、愛情都能互相傷害，生無可戀，連呼吸都是痛的。
當時班導師發現了我的異狀，聯絡了我父母懇談，並勸他們要帶我去精神科看，當然老師
也一起去。她知道所有經過，但沒有批判我。她擁抱我，不說我沒用、不說我天真。她只
是靜靜的陪伴我，告訴我這不是我的錯。我只需要知道有困難的時候，她會在。她是我當
時感到最安全的存在。
吃藥追蹤後，病情還是時好時壞，有時感覺可以昏睡一整天，有時覺得記憶力衰退。那時
我國三了，還是很努力準備考高中，儘管在班上還是一樣平凡，就是在中間的排名，但幾
次模擬考預測，我應該還是會落在排名前面的高中。
結果接近考試的時候，憂鬱症變得很嚴重。模擬考排名比我低的同學都去第一志願了，而
我卻是全班幾乎墊底的，去了一間很普通的高中。這對當年世界還很小的我來說，就已經
是天大的事了，還記得爸爸知道時，那對我鄙視的神情。於是我又大驚小怪的病了兩個月
。
考完試後，還是跟初戀男友糾纏了不短的時間....(中間各種八點檔都不耐的事情就略過
了)我對他還是無法憤怒、無法責怪，只有深深的自責。
花了很久的時間做心理治療，我慢慢學習不能蹲在同一個地方哭，能困住我的，只有我自
己。
上高中後，跟爸媽的關係還是不好，我把課後的時間，投注在圖書館念書、去補習，或是
去社團。總是要弄到至少九點以後才回到家，這樣刻意的迴避，反而讓我們的關係比較緩
和。
高二後，病情漸漸穩定了，我想我看起來"正常"多了。
我不再向人提起他，包括跟父母緊張的關係，彷彿與那段過去，有種不落言詮的默契。
我把所有精力放在念書上，還有代表學校參加比賽。雖然有場比賽，我好不容易比到北區
的其中一個代表，能參加全國賽，我還是鎩羽而歸。當然，這也被爸爸拿來開玩笑，說我
參加比較總不會得第一名的，這也沒什麼好意外。
儘管，我還是會偶爾流淚到睡著。
儘管，有時後感覺，我有段人生被別人偷走了。
儘管，說這些記憶對我不再有影響，那是自欺欺人的。
考大學時，我意外推甄上數間所謂的頂尖大學，這在我們學校很稀有。有幾家報社來採訪
我，把我放在地方新聞裡。媒體需要滿級分神童，也需要我這種非就讀前段高中，卻努力
不懈，鹹魚翻身的勵志故事。(而我至今不懂這邏輯在哪?為什麼社會需要這樣的報導?)
而我一直想要做一個好女兒，現在才稍微及格一點點。我內心苦笑，這本質上是一個憂鬱
症患者，掙扎多年後，比較會控制不發病的故事，我念書的方式根本沒變過。
後來的我，雖然遇過幾個讓我想起來，感到內心溫暖的男人，但仍遇到不少關於情慾的惡
意。
國高中的男孩比較單純，頂多偷拍我胸部。或是參加運動會完，補習班認識的朋友跟我說
，他們班上有男生想認識我，覺得我皮膚好白又胸大，看著我跑步快不能呼吸了。
但大學後的男人變得比較深沉、世故。他們開始會從當朋友做起，有些甚至能深藏多年。
曾經喜歡過一個人，覺得我們應該會自然而然在一起吧，也為他流過淚。兩年後才發現我
只是他眾多收藏品之一，他不夠喜歡(外表)的女生就介紹給朋友，喜歡的留給自己，而我
是被歸類在身材好的B類型。
我遇過一個變態跟蹤我，甚至不知道從哪裡要到我電話，我只知道他是同學校的學生。
我去教官室詢問，他們要我報警。我去報警，他們要我去找教官室。我去他們系上，說這
是學生隱私他們不干涉。而且每個人都像是我去找麻煩的樣子。甚至警察只冷冷的說:所以
他還沒傷害妳吧?
我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晚上出門，不敢走小巷。
所以要等我被怎樣了，才有人在意嗎?這是我們社會對待受害者的方式?檢討、責怪受害者?
或是覺得肉體傷害還沒發生，沒有關係?反正心理折磨大家都看不到。
還曾經被一個認識許久，非常信賴跟尊敬的學長... 差點強暴過。他很用力把我甩在床墊
上，整個人壓上來，好重，動彈不得。他脫掉我的上衣，手在我身上游移，一直想吻我，
而我只能甩頭、躲開以示抗議。很想反抗，但除了驚恐的感受很清晰與不斷流淚外，我感
到全身無力，好像身體不是自己的，連不斷說不要都很微弱。而隔著衣服，我感受到他的
下身一直在頂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好像忽然醒過來，自己跑到廁所去了，而我也趁機
逃跑了。
事後我只是封鎖了他所有的聯絡方式，迴避他。我沒告訴任何人，更沒有報警。
我無法面對一再回想的二次傷害，與這個社會的不理解。
曾經試著跟高中閨密求救，告訴她我過得很不快樂。
她一臉疑惑的說:妳覺得生活哪裡不好嗎?我覺得妳很好阿。
或是另一個時常一起念書的同學哭著告訴我: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有妳的父母，那麼我
的人生是不是會不一樣?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因為我內心千瘡百孔的。
甚至不熟的同學也告訴我:有時候很羨慕妳，覺得妳什麼都有，如果我是妳，一定過得非
常快樂吧!
而我不敢跟她說，其實我羨慕所有不被憂鬱症所苦的人，我忌妒你們。
反正這只是一個千金的無病詩吟。
反正這只是一個住美國的人生勝利組的嘴砲。
反正人生的本質.... 本來就是孤獨。
後來出國數年後，跟媽媽的感情反而好了起來。
有次談到小時候的事，媽媽說:我很抱歉，希望得到妳的原諒，我也是在學習怎麼當媽媽
的。我說沒有關係，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也有不對，況且我很愛你們。
我現在看起來很好，在異國塵埃落定也結婚了，有一份聽起來很正常的工作，也做過兼職
的大學講師。有時後大學的孩子，會問我對職業上、情感上的困惑。我盡力做到看起來專
業、笑語如珠，該講的笑話應該都有講，學生還需要我去告訴他們未來與希望呢。
我很好，很滿足、感恩我所有擁有的一切。
儘管內心的房思琪，偶爾會在潛意識裡表達不滿，我偶爾也會做噩夢。
夢見爸爸在外面，有另外的家庭，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而她比較優秀，爸爸比較愛她
夢見媽媽說我是破麻，爸爸說我不像他女兒。
夢見我其實不是媽媽的女兒。
夢見我正在考數學，居然一題都不會寫，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夢見跟初戀男友去過的各種旅館。
夢見有很重的東西壓著我。
夢見......很多類似情境的延伸。
後來應該是上帝眷顧我，讓我遇到我先生。
他是個很溫暖、很正向的人，連內心的黑洞都感受得到他的陽光。
剛交往半年的時候，他有天很懇切的跟我說:
妳內心是不是有什麼無法言說的傷痛?偶爾覺得好像跟妳隔著一層霧，我好像到不了那個
地方。我也不理解為什麼妳很沒有自信，甚至有時候明明沒責怪妳的意思，妳卻自己道歉
了。如果不想說，妳也不用告訴我。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很愛妳，妳不是一個人面對的。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感到內心有種密實的東西在隱隱發熱。
也許過去的自己慢慢疼痛，一切都無法挽回。
但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自殺的念頭了。
我無法想像不能每天醒來看到我先生睡著的側臉、不能再吃到綠茶冰淇淋、不能再去國家
公園、不能完成我的夢想、不能完成我跟先生共同的夢想... 不能再擁有許許多多，微小
但美好的時刻。
但不是每個房思琪都這麼幸運，能遇到我的老師或老公。
如果妳身邊也有房思琪在求救，建議大家可以這麼做:
1. 不要否認他的痛苦。不要說他的痛苦沒什麼大不了、不要說他該自我檢討、不要說他
應該要感恩。如果他的人生只感受到痛苦，此舉無異於否定他所有的人生，我覺得這跟殺
人無異。
2. 如果他沒有問你的意見，就不要給意見。只要傾聽就好，或是給他們一個擁抱，對他
們來說，這已經是千言萬語了。
3. 如果可以，建議帶他們去醫院治療，但這要說得非常小心，跟第二點一樣。也不一定
要去醫院，我的經驗是藝術治療蠻好的，舞蹈治療跟書寫治療都很有效。
4. 不要用有色或異樣的眼光對待精神病患者，這樣只會把他們往死胡同裡推，造成許多
不必要的遺憾。
5. 可以的話，告訴他們不必跟那些痛苦和解，這太殘忍了，我們要試著把它們放在內心
的一個角落裡，學習跟它們和平共處。一樣如同第二點不一定要說。
也許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房思琪，帶著那些難言的痛苦跟秘密，被埋得很深很深，
帶淚、又不得碰觸。
但我期待這世界上的好人們，能善待這些房思琪們。
謝謝你們。
也謝謝看到這邊的版友們，如果可以的話，有人可以幫我把這篇文章轉到PTT上的
WomenTalk版嗎? 很抱歉我沒有勇氣具名發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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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72.130.14.158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WomenTalk/M.1493746855.A.52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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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系統自己選到～我刪掉了:)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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